第78章:“有个姐姐……小时候走失了。” (第3/3页)
不能贸然下结论。
但她的心,在那一刻,确实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一种混杂着震惊、恍然、难以置信、以及某种深层的、几乎要被理性压制的情绪,像一股暗流,在她冷静的外表下,汹涌地涌动。
但她控制住了。用二十多年训练出的、近乎本能的理性控制,将那股暗流强行压下。她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更冷静的思考。
“你……”她开口,声音依然平稳,但似乎比刚才更轻了一些,“对那个姐姐,有印象吗?”
张艳红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茫然:“没有。我记事的时候,她就不在了。只是听大人们偶尔提起,说家里以前还有个女儿,但走失了。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
“父母没提起过?”
“……很少提。提了会难过。”张艳红说,声音里有种克制的理解,“所以我也不问。”
韩丽梅点了点头。她能理解这种家庭处理创伤的方式——回避,淡化,假装它不存在。这是很多贫困、多子女、负担沉重的家庭,面对类似悲剧时的共同选择。因为面对需要勇气,而勇气,在生存的重压下,是奢侈品。
“你……”她看着张艳红,目光复杂,但声音依然平静,“想找她吗?”
这个问题,让张艳红愣了一下。她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那个“姐姐”,对她来说,一直是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存在于传说中、但与她现实生活无关的幽灵。找她?为什么要找?找到了又能怎样?能改变什么?
而且,怎么找?她没有名字,没有照片,没有任何具体信息。像在茫茫大海里打捞一根针,希望渺茫到近乎绝望。
“我……”她张了张嘴,最终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没想过。也不知道怎么找。”
这个回答,诚实,但也透露出一种深层的无力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不能想,因为想了也没用,只会让已经沉重的生活,再多一层无望的负担。
韩丽梅看着她的眼睛,在那双疲惫但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那种无力和茫然。也看到了,在那个茫然之下,或许连女孩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对血缘和根源的本能渴望。
那种渴望,韩丽梅懂得。在无数个深夜,当她独自站在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她掌控的城市时,那种“我从哪里来”“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是否还有血缘亲人”的疑问,也会像幽灵一样,悄然浮现。
但她有韩建国,有事业,有地位,有足够坚固的铠甲,可以将那些疑问压下去,可以告诉自己“那不重要”。
而这个女孩,什么都没有。只有沉重的生存压力,和那个模糊的、走失的姐姐的影子。
五、沉默的告别
对话到这里,似乎该结束了。韩丽梅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或者说,得到了一个让她震惊、让她必须重新评估一切的答案。张艳红有一个“走失的姐姐”,时间、情境、家庭背景,都与她的身世高度吻合。
这不再是猜测,而是可能性极高的现实。
但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她需要确凿的证据,需要DNA验证,需要更周全的准备。更重要的是,她需要评估,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她该如何面对,如何应对,如何在这个女孩已经如此沉重的生活中,再投下一颗可能颠覆一切的巨石。
她看着张艳红,看着这个疲惫、茫然、但依然挺直背脊的女孩,心里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恍然,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触动,也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
但那些情绪,都被她冷静地压制、梳理、分类。她是韩丽梅,是丽梅集团的总裁,是一个习惯于掌控一切、理性决策的商人。她不会让情绪主导行动,不会在缺乏充分信息的情况下贸然行事。
“不早了,”她最终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回去吧。”
“……是,韩总您也慢走。”张艳红如释重负,连忙说。这场对话,对她来说太过沉重,太过耗费心力。她只想快点结束,快点回家,快点躲进那个八平米的出租屋,在疲惫中暂时忘记一切。
韩丽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转身,朝着迈巴赫的方向走去。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声响,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越来越远。
她没有回头。但她的余光,能感觉到那个女孩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复杂,困惑,不安,但似乎也有一丝奇异的、卸下重担后的轻松。
说出那个秘密,对张艳红来说,也许也是一种释放。即使对方是高高在上的总裁,即使这场对话充满了不确定和压力,但至少,她说出了那个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关于“走失的姐姐”的事实。
说出来,那个秘密就少了一分重量。即使只是极其微小的一分。
张艳红看着韩丽梅坐进迈巴赫,车子启动,平稳地驶向出口。尾灯在昏暗的光线中划出两道红色的光弧,随即消失在坡道尽头。
她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车库里的冷白灯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瘦小,孤独,但依然挺直。
“我有个姐姐……小时候走失了。”
那句话,还在她耳边回响。说出口的瞬间,那种奇怪的释然感,此刻被一种更深的茫然取代。她为什么要对韩丽梅说这个?韩丽梅为什么想知道?这场对话,意味着什么?
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今天起,不一样了。那个关于“走失的姐姐”的秘密,不再是只属于她家庭的、被刻意遗忘的阴影。它被说出了口,被韩丽梅听到了,被赋予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但似乎很重要的意义。
而这种意义,可能会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她已经波澜起伏的生活中,激起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涟漪。
她不知道那些涟漪会将她带向何方。但此刻,她只能继续往前走。
她推着电动车,走向出口的充气泵。脚步依然沉重,但似乎比刚才轻松了一点点。只是那一点点轻松,很快就被胃部的绞痛、大脑的疲惫、和对明天的焦虑,重新淹没。
夜色已深。城市灯火璀璨,深不见底。
而她,还要在这个深不见底的夜里,独自前行,走向那个月租五百、八平米、没有暖气、只有一张硬板床的出租屋,走向那些永远做不完的工作,永远填不满的索取,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明天。
但至少,今晚,她说出了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走失的姐姐”的秘密。
而那个秘密,像一颗种子,已经被种下。等待着,在适当的时机,生根,发芽,长出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形态。
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