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大道”初显 (第3/3页)
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着她手心那道早已愈合的疤痕——那是属于他们的印记,像画里的纹理一样,刻在彼此的生命里。“是啊,有你在,就够了。”
晚上,他们没开大灯,只点了盏放在画架旁的黄铜小台灯。昏黄的灯光洒在地板上,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像幅模糊的素描;也映着旁边一幅未完成的巨画——那是《大道》系列的延续,打算画成双人尺寸,现在只铺了层淡淡的赭石底色,是用西北的沙土调的,带着点土腥味,像大地的底色。周苓把红酒倒进两个搪瓷杯里,杯子上还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字,边角已经磨损,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与精致的红酒形成奇妙的反差,像粗粝的画布上点了抹细腻的色彩——这反差,却透着“和光同尘”(《道德经》)的和谐,不刻意追求精致,不刻意回避粗粝,本真就是最好的样子。
“干杯。”陈迹举起杯子,搪瓷杯壁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画室里回荡,像给这段沉淀的时光敲下温柔的注脚。
红酒入喉时带着淡淡的黑醋栗果香,没有二锅头的辛辣冲劲,却像温水般缓缓淌过喉咙,在胃里酿出绵长的暖意。周苓喝了小半杯,脸颊便浮起浅淡的红晕,像《大道》终章里那抹最柔和的镉红,连耳尖都透着细碎的粉,她指尖捏着杯沿轻轻转动,目光落在未完成的巨画上,轻声问:“这幅打算叫什么名字?”
陈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画布上的赭石底色在灯光下泛着暖黄,像西北戈壁日出时的天色,他想起两人在戈壁滩看日出的清晨——当时周苓裹着他的外套,睫毛上沾着霜花,却兴奋地指着天边的霞光说“这颜色要是能融进画里就好了”。“还没想好,”他指尖轻轻蹭过画布边缘的亚麻纹理,“但肯定要带着我们俩的影子,就像之前的每一幅一样。”
周苓闻言笑了,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封面已经磨得发毛,是她用来记灵感的本子。她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简单的草图:半截胡杨枝斜斜伸出,枝桠间缠着骆驼刺,底下是泛着金光的沙砾,最下方有两个小小的人影并肩站着。“你看,这是我上次在戈壁写生时画的,”她把本子递过去,指尖点着那两个人影,“当时就想着,要是能把我们俩也‘画’进你的《大道》里,应该会很有意思。”
陈迹接过本子,指尖抚过纸上的线条,能感受到她下笔时的轻柔,连人影的衣角都画得带着风的弧度。他抬头看向周苓,她正偏着头看画,灯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画布上轻扫的淡墨。“会的,”他轻声说,把本子还给她时,指腹不经意蹭过她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这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像颜料与画布的贴合,自然又妥帖。
周苓把笔记本收好,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蓝布袋子里拿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块红豆糕,还带着温热的气息。“路过巷口的老字号买的,你以前总说他们家的红豆糕不甜不腻,”她递给他一块,油纸摩擦的声音在安静里格外清晰,“刚才忘了拿出来,现在吃正好。”
陈迹接过红豆糕,咬了一口,熟悉的清甜在嘴里散开,带着红豆的绵密与糯米的软糯,像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那时他还在小画室里挣扎,周苓总在下班后绕路买块红豆糕给他当夜宵,说“吃点甜的,画画也能有精神”。“还是以前的味道,”他咽下嘴里的糕点,声音里带着点怀念,“那时候总觉得,能每天吃块红豆糕,能安安稳稳画画,就已经很好了。”
“现在不也很好吗?”周苓咬着红豆糕,嘴角沾了点糕粉,像沾了层细雪,陈迹伸手轻轻帮她擦掉,她顺势靠在他肩上,声音软软的,“虽然没那么多钱,没那么多资源,但你找到了自己的‘大道’,我们还能一起为了画展努力,比以前更踏实。”
陈迹抬手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目光落在墙上的《枯荣》上——胡杨枝的枯槁与柠檬黄的鲜活形成强烈对比,却又异常和谐。“是啊,更踏实了,”他轻声说,“以前总想着要被别人认可,要在圈子里站稳脚跟,反而把自己困住了;现在才明白,真正的‘站稳’,是心里有方向,身边有你。”
两人就这么靠着,安静地看着那些画作,偶尔喝口红酒,吃口红豆糕,画室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月光渐渐爬高,从高窗漏进来,落在《大道》终章的铁皮上,泛着淡淡的银光,把锈色照得愈发细腻,像给画作镀上了层温柔的滤镜。
周苓突然想起老白的叮嘱,抬头问:“明天老白来拍照,要不要提前把画整理一下?比如把画布上的碎屑擦一擦,把画框再固定一下?”
陈迹摇摇头,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头发,“不用,就这样挺好的。”他看向那些沾着沙砾、带着铁皮锈迹的画作,“这些碎屑,这些不那么‘规整’的痕迹,都是它们的一部分,就像我们走过的路,有坎坷,有不完美,但都是真实的。老白要拍的,本来就是最真实的它们。”
周苓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像找到了最安稳的港湾。陈迹低头看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的香味,心里一片平和——他知道,明天会有新的忙碌,会有拍照的琐碎,会有和策展人沟通的细节,甚至可能会遇到新的问题,但他不再焦虑,不再迷茫。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大道”已经铺开,身边还有最懂他的人陪着,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夜深时,周苓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呼吸均匀,像小猫似的。陈迹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避免碰到旁边的画架,轻轻放在行军床上,给她盖上自己的外套。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月色,掏出手机给老白发了条信息:“明天拍照不用急,等我们把画再‘看’一会儿。”
发送完信息,他回头看向行军床上的周苓,又看向那些带着生命力的画作,嘴角扬起一抹安心的笑。月光下,画作的色彩显得愈发鲜活,铁皮的锈红、沙砾的金黄、群青的深邃,仿佛都在轻轻呼吸,诉说着属于它们的故事,也诉说着陈迹与周苓的故事。
他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画展,或许不会有多盛大,不会有多少名流到场,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画能被懂的人看见,重要的是,他能和周苓一起,沿着这条“大道”,继续走下去——带着颜料的气息,带着沙砾的颗粒,带着彼此的温度,一步一步,坚定而踏实。
窗外的风渐渐小了,月光依旧温柔,画室里的画作静静矗立,像在等待着明天的晨光,等待着被更多人看见的时刻,也等待着陈迹与周苓的“大道”,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