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雪同衾 (第2/3页)
底的、浓重的疲惫,以及那疲惫之下,小心翼翼的、不敢置信的希冀。
“很累吧?”她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意,心尖酸软成一片,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这一声轻问,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强撑多日的所有防备与坚硬。慕容云泽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她温热的掌心,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喉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哽咽:
“累…玉溪…我好累…”
六年来,在冷宫挨打受饿时没喊过累,在夺嫡路上步步惊心、手染鲜血时没喊过累,在朝堂上与人勾心斗角、殚精竭虑时也没喊过累。此刻,在这个唯一能让他放下所有防备的女子面前,在她掌心温暖的包裹和那令人安心的异香里,他终于卸下了所有重负,第一次像个孩子般,说出了那个“累”字。
夏玉溪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所有的怨怼、恐惧、疏离,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展臂,温柔而坚定地拥住他颤抖的身体,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终于归家的孩子。异香愈发浓郁,如同最温暖的泉水,无声地流淌,包裹住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睡吧,”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在这里。”
慕容云泽在她怀中渐渐松弛下来,连日来的殚精竭虑、精神紧绷,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他像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倦鸟,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她,呼吸变得绵长而安稳。
烛火摇曳,渐渐微弱。窗外风雪依旧,敲打着窗棂,发出单调却令人心安的声响。夏玉溪拥着他,感受着怀中人难得卸下所有防备的安宁与依赖,心中百感交集。酸楚、怜惜、释然、还有一丝沉甸甸的责任感,交织在一起。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他。她的使命,她的心,都让她无法真正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窗纸透进熹微的晨光。慕容云泽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中醒来。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便感受到怀中温软的触感和鼻尖萦绕的、令他灵魂都为之平静的淡淡异香。
他猛地睁开眼。
晨光朦胧中,夏玉溪恬静的睡颜近在咫尺。她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清浅均匀。昨夜的一切并非幻觉。她真的拥着他,用那神奇的异香,抚平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躁动与不安。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脆弱而美好的梦境。
怀中的人儿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清澈的眸子带着初醒的迷蒙,毫无防备地撞进他深邃复杂的眸光里。
“醒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听在他耳中却如同天籁。
慕容云泽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松开手臂,坐起身,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我…昨夜失态了。”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瞥了一眼窗外渐亮的天色,心中警铃微作。他必须在天亮前离开,否则对她清誉有损。
夏玉溪却伸出手,轻轻拉住他微凉的衣袖:“殿下昨日所言,可还作数?”
慕容云泽身体一僵,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地锁住她:“字字肺腑!句句真心!若有半字虚言,天打雷劈!”
他的急切与郑重,让夏玉溪心头微暖。她坐起身,从枕边拿起那枚触手温润的金兰佩。玉佩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低头,动作轻柔而郑重地将玉佩系回他腰间。
“这玉佩,我替你保管了六年,”她抬眸,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温柔而坚定的笑意,“如今物归原主。”
慕容云泽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腰间失而复得的玉佩,又猛地看向她,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冲击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但殿下既说今生只我一人,”夏玉溪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俏皮,“那这玉佩…便算是我寄存在你这儿的信物。殿下可要保管好了。”
她说着,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因惊愕而微张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如蝶翼、却带着无限温情的吻。
“慕容云泽,”她望着他瞬间瞪大的、盛满狂喜与不敢置信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重新开始。”
慕容云泽彻底僵在原地,巨大的幸福感如同烟花在脑中炸开,绚烂得让他头晕目眩。他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离。
“玉溪…玉溪…”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哽咽,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我发誓!此生绝不负你!绝不负你!”
夏玉溪回抱着他劲瘦的腰身,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胸腔里传来擂鼓般的心跳,心中一片柔软与安宁。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孤独一人。无论前路是荆棘还是深渊,她都会陪他走下去。
和解后的日子,漱玉轩似乎连空气都变得不同。虽然依旧笼罩在宫规的森严之下,但那股挥之不去的压抑与冰冷,被一种无声流淌的温情悄然驱散。
慕容云泽忙于朝政。皇帝病体沉疴,大半政务都压在了他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太子肩上。他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常常在书房处理奏折直至深夜。但无论多忙,他必定会抽空来漱玉轩看她。有时是午后送来新得的点心,有时是傍晚陪她用一顿简单的晚膳。
“今日三司会审,那老尚书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夹了一块她爱吃的清蒸鲈鱼,仔细剔去鱼刺,放到她面前的青玉碟中。动作熟稔,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夏玉溪忍俊不禁:“殿下又给人下套了?”
“哪能,”慕容云泽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少年人般的狡黠,“不过是让他们狗咬狗罢了,省得他们总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他不再避讳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手段与心机,却会耐心地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朝堂各派系的盘根错节,以及他每一步棋背后的不得已。夏玉溪静静地听着,渐渐明白了他所谓的“狠辣”背后,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的艰难。他身处漩涡中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这日,大雪封门。慕容云泽难得下朝早了些。回到东宫,听闻夏玉溪在暖阁临帖,便挥手屏退了随侍的宫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夏玉溪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正伏在案前,凝神静气地写着什么。窗外雪花纷飞,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宁静美好。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她身侧,俯身问道:“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上林赋》。”夏玉溪笔尖未停,头也不抬地回道,“殿下不是总嫌我字丑,配不上…配不上将来太子妃的身份么?我勤加练习还不行?”她及时改了口,脸颊微红。
慕容云泽低笑出声,胸腔震动,带着愉悦的共鸣:“孤的准太子妃,字丑些也无妨。只要是你写的,孤都喜欢。”
夏玉溪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正欲反驳,却被他温热的大手轻轻覆住了执笔的手背。他的胸膛随即贴上了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畔,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
“这样运笔…”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握着她的手,在宣纸上缓缓移动,“力道要匀,收笔要稳…”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他说话时气息拂过耳廓,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夏玉溪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脸颊不受控制地飞起红霞。一股淡淡的、令人心安的异香,也不自觉地自她身上弥漫开来,萦绕在两人之间。
慕容云泽的动作猛地一顿,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而紊乱。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声音暗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玉溪…”
“嗯?”夏玉溪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娇软。
“你的香…”他喉结滚动,声音压抑着翻涌的情潮,“总让我…想犯罪。”
夏玉溪瞬间反应过来,耳根红得几乎滴血,又羞又恼地用力挣开他的手:“殿下答应过…”
“我知道!”慕容云泽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大步,拉开距离。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情欲翻涌如同惊涛骇浪,却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制住,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深吸几口气,像是在平复体内躁动的野兽,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等你及笄…还有两年三个月零七天。”
他竟然将时间算得如此精确!夏玉溪看着他强忍克制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羞恼,随手抓起案几上用来压纸的、圆润的玉镇纸就朝他砸去:“登徒子!”
慕容云泽笑着侧身躲开,那玉镇纸“咚”地一声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他反手一捞,轻易便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笑声低沉而愉悦:“只对你登徒。”
暖阁外风雪呼啸,寒意刺骨。阁内却春意暗涌,温暖如斯。两人相拥的身影映在明亮的琉璃窗上,如同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年关将至,宫中上下都忙碌起来,筹备着除夕的盛大宫宴。按宫中旧例,准太子妃虽未正式册封,但也需开始学习协理宫务,熟悉礼仪。
这日,夏玉溪在教引嬷嬷的陪同下,前往凤仪宫熟悉宫宴流程。刚走到宫门前,便撞见了一个她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已被褫夺皇贵妃封号、贬为静嫔的五皇子生母。
静嫔穿着一身半旧的宫装,发间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早已不复昔日的雍容华贵。她站在宫门旁的廊下,眼神阴鸷地盯着由远及近的夏玉溪,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冷笑。
“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准太子妃娘娘吗?”静嫔的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攀上高枝儿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如今连旧主都不认了?见了本宫,连礼数都忘了?”
夏玉溪脚步一顿,压下心头的厌恶,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宫礼:“静嫔娘娘安好。”
“安好?”静嫔嗤笑一声,逼近一步,浑浊的眼睛里淬着怨毒的光,“本宫的儿子尸骨未寒,你倒是穿金戴银,在宫里享尽荣华富贵!夏玉溪,你姐姐的手废了,成了个残废!你呢?你踩着睿儿的尸骨爬上准太子妃的位子,夜里可睡得安稳?良心可会痛?”
夏玉溪面色一白,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姐姐的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静嫔娘娘慎言!”她抬起头,目光清冷,带着准太子妃应有的威仪,“五皇子坠马乃是意外,陛下已有圣裁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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