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雪同衾 (第3/3页)
。娘娘若再妄议天家,污蔑储君,休怪本宫不念旧情,按宫规处置!”
她刻意抬高了声音,端足了架子。静嫔被她眼中的冷意和气势慑住,一时竟噎住了话头。她恨恨地瞪着夏玉溪,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好得很!夏玉溪,你且等着!你以为慕容云泽真喜欢你?他不过是利用你,利用相府罢了!等他登基坐稳了龙椅,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们夏家!就像他当初毫不留情地收拾我的睿儿一样!你们的下场,只会比我们母子更惨!”
说完,她猛地一甩袖子,带着满腔怨毒,转身踉跄着消失在风雪中。
夏玉溪站在原地,风雪吹在脸上,冰冷刺骨。静嫔最后那句恶毒的诅咒,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让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
她真的…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吗?他对相府,对父亲,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是利用?是忌惮?还是…终有一日会挥起的屠刀?
回漱玉轩的路上,夏玉溪心绪不宁,静嫔的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盘旋。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与慕容云泽之间,横亘着的不仅是过往的恩怨,还有整个相府的未来。
当夜,慕容云泽处理完政务来到漱玉轩,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色。
“怎么了?”他屏退宫人,拉着她在暖榻上坐下,温声问道,“可是今日去凤仪宫累着了?还是嬷嬷们过于严苛?”
夏玉溪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无法再独自承受这份猜疑与重压。她抬起头,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对相府,究竟是何打算?”
慕容云泽眸光骤然一沉,锐利如刀:“静嫔找你了?”
夏玉溪默认,将静嫔的话和自己的忧虑和盘托出。
“她找死!”慕容云泽眼中杀机骤现,周身瞬间散发出骇人的寒意。但随即,那寒意又被他强行压下。他握住夏玉溪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目光锁住她的眼睛,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玉溪,你信我吗?”
夏玉溪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与一丝受伤,心中微动,点了点头:“我信。”
“那便记住,”他握紧她的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相府是你的母家,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便是我慕容云泽要倾尽全力去护住的软肋!只要夏相不叛国,不起不臣之心,相府满门,永享尊荣!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他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书案前,拉开一个暗格,取出一卷明黄的帛书,转身递给她。
夏玉溪疑惑地接过,展开一看,瞬间如遭雷击!
那竟是一道密旨!上面是他亲笔所书,字迹遒劲有力,盖着鲜红的东宫印玺:
“慕容云泽立誓:此生不负夏氏玉溪,永保相府满门安康尊荣。若违此誓,天人共戮,江山倾覆,永世不得超生!”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捧着这道重逾千斤的密旨,双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他竟然…竟然将这样一道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把柄,亲手交到了她的手里!他将自己的软肋,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
“傻子…”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中,泪水汹涌而出,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谁要你发这种毒誓!谁要你写这种东西!”
慕容云泽紧紧拥住她颤抖的身体,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因为是你,玉溪。因为是你,所以我甘愿授人以柄,甘愿将我的软肋交到你手中。只有这样,你才会安心,对吗?”
窗外雪落无声,暖阁内灯火昏黄,映照着相拥的两人。这一刻,所有的猜疑、恐惧、不安,都在他滚烫的誓言和这无声的拥抱中,冰雪消融。深冬的寒夜,因彼此的体温和信任,而变得温暖如春。
除夕宫宴,设在装饰一新的太极殿。琉璃灯盏映照得殿内亮如白昼,金碧辉煌。帝后高坐于上,太子慕容云泽居下首左侧首位。夏玉溪作为准太子妃,位置稍后于太子,却也显赫。
宴至半酣,丝竹暂歇。一直沉默的皇帝忽然放下酒杯,目光投向了下首的慕容云泽,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云泽,你已为太子,国之储君。开枝散叶,绵延皇嗣,亦是社稷重任。朕看惠妃侄女,温婉贤淑,品貌端庄,可为良配。择日便纳入东宫为侧妃,也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太子和准太子妃身上,有探究,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等着看好戏的。
惠妃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她身旁一位身着鹅黄宫装、容貌秀丽的少女更是羞红了脸,含羞带怯地望向太子。
夏玉溪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的所有情绪。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在一片死寂中,慕容云泽缓缓起身。十四岁的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太子常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他没有看惠妃,也没有看那个含羞带怯的少女,目光平静地迎向高座上的皇帝,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清晰地响彻整个大殿:
“父皇,儿臣与玉溪,虽未行大礼,但圣旨已下,婚约已定。儿臣曾立誓,此生愿效仿民间伉俪,‘一生一世一双人’。子嗣之事,关乎国本,更应慎重。玉溪年纪尚幼,儿臣不忍其过早承受生育之苦。待她及笄,身体康健,再议子嗣不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身旁低着头的夏玉溪身上,那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柔和而坚定,带着一种宣告天下的郑重:
“至于其他女子——东宫有玉溪一人,足矣!”
“哗——!”
大殿内瞬间炸开了锅!太子当众拒纳侧妃!甚至直言“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惊世骇俗!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猛地一拍桌案:“胡闹!皇家血脉,关乎江山社稷,岂容你如此儿戏!”
“正因关乎国本,才更应慎重!”慕容云泽毫不退缩,声音依旧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魄力,“玉溪乃儿臣未过门的妻子,儿臣敬之爱之,视若珍宝。让她过早生育,伤及根本,非儿臣所愿,亦非社稷之福!父皇明鉴!”
他再次看向夏玉溪,那目光中的温柔与守护,让在场所有女眷都为之动容。
“至于其他女子——儿臣心意已决,东宫有玉溪足矣!”他重复了一遍,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夏玉溪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头。泪水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看到了他挺拔的背影,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为她挡下了所有的风雨与非议。他竟在百官宗亲面前,在帝后面前,如此坚定地维护她,不惜顶撞君父!
“你…!”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慕容云泽,剧烈地咳嗽起来。
“陛下息怒!”皇后见状,连忙起身打圆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太子重情重义,珍爱发妻,此乃美德。准太子妃年纪尚小,子嗣之事确实不必操之过急。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吧。”
一场风波,在皇后的斡旋和皇帝的盛怒咳嗽中,勉强平息。但这场宫宴的气氛,已然降至冰点,最终不欢而散。
回东宫的马车上,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与喧嚣。夏玉溪看着身旁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的慕容云泽,心中酸涩与感动交织。
“何必当众顶撞父皇…”她低声道,“惹得龙颜大怒,于殿下不利。”
慕容云泽睁开眼,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温热:“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夏玉溪,是我慕容云泽的逆鳞。触之者,死。”
马车辘辘前行,车厢内一片静谧。慕容云泽忽然侧过头,看着她被车内暖炉熏得微红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怀念:“今日是除夕,可想堆雪人?”
夏玉溪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像小时候那样,”他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寒冷的除夕夜,“你总说,雪人是会魔法的,能实现人的愿望。”
夏玉溪心头猛地一暖,一股热流涌上眼眶。他还记得…他竟然还记得她儿时在墙洞那头说的傻话。
“好。”她轻轻点头,唇角扬起一抹真心的笑容。
东宫庭院,积雪皑皑。慕容云泽挥退了所有想要上前帮忙的宫人太监,亲自挽起袖子,在庭院中央堆起了雪人。他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其认真,滚雪球,塑身形,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夏玉溪站在廊下看着,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中柔软成一片。她解下自己身上那件滚着白狐毛边的绯色披风,走过去,轻轻披在那个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雪人身上。又拔下头上的那支他送的、簪头一点嫣红的白玉兰簪,小心翼翼地插在雪人的“脸”上,充当鼻子。
“像不像你?”她指着那顶着玉簪、披着红披风的雪人,眉眼弯弯,笑得像个孩子。
慕容云泽看着那滑稽的雪人,又看看她明媚的笑脸,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满。他忽然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玉溪,许个愿吧。雪人会显灵的。”
夏玉溪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望着漫天飞舞的晶莹雪花,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沉稳心跳,轻声呢喃,如同最虔诚的祈祷:“愿慕容云泽此生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贪心,”他低笑,胸腔震动,带着愉悦的共鸣,“雪人法力有限,只能许一个愿望。”
夏玉溪在他怀中转过身,仰起脸,清澈的眸子映着雪光,也映着他深邃的倒影:“那…愿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慕容云泽心头滚烫,如同被最烈的酒灼烧。他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爱意与感动,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雪花无声飘落,落在两人交缠的发间,落在他们紧贴的唇瓣上,瞬间融化,如同无声的祝福。恍惚间,仿佛已携手走过漫长岁月,共赴白首之约。
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好,”他在她唇畔呢喃,声音带着餍足的沙哑和无比的郑重,“岁岁年年,与卿同衾。”
深宫风雪依旧,前路深渊万丈。但只要有她在怀,他便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与力量。这一世,他绝不会再放手。无论未来是荆棘密布还是繁花似锦,他都要与她携手,岁岁年年,共赴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