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色立储 (第3/3页)
篷,小脸埋在雪白的风毛里,显得愈发苍白瘦削。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神情,但那单薄的身影,却透着一股拒人**里之外的疏离与死寂。
慕容云泽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尖锐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向被丫鬟搀扶着起身的夏玉妗。
“孤特来感谢夏大小姐秋猎护驾之功。”慕容云泽的声音温和有礼,带着上位者的矜持与恰到好处的关怀,“大小姐伤势可好些了?”
夏玉妗强忍着肩头的疼痛和心中的惊涛骇浪,屈膝行礼,声音虚弱却清晰:“臣女夏玉妗,参见太子殿下。些许小伤,劳殿下挂念,臣女惶恐,不敢当‘护驾’二字。”
“大小姐过谦了。”慕容云泽示意内侍奉上早已备好的厚礼——百年老参、天山雪莲、南海珍珠…琳琅满目,皆是宫中珍品。“这些药材,可助大小姐固本培元,早日康复。另,孤已命人从江南延请名医‘妙手回春’薛神医入京,专为大小姐诊治筋骨之伤。薛神医于续筋接骨一道,堪称国手,定能让大小姐恢复如初。”
这份厚礼与安排,不可谓不重!不可谓不周到!足见太子对夏玉妗“救命之恩”的重视!然而,夏玉妗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太子越是厚待,越是彰显其心思深沉,所图非小!她谢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女…谢殿下隆恩!”
寒暄过后,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凝滞。慕容云泽的目光再次投向一直沉默低头的夏玉溪,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孤想与二小姐单独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满场皆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夏玉溪身上!夏丞相脸色骤变,猛地抬头,眼中厉色一闪,沉声道:“殿下!小女年幼无知,性情顽劣,恐言语无状,冲撞殿下圣驾!且她近日身体不适,实在不宜…”
“无妨,”慕容云泽直接打断了夏丞相的话,目光如同实质般锁住夏玉溪,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孤有几句话,需当面问清。二小姐,意下如何?”
夏玉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曾经清澈灵动、如同山涧溪流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潭死水,空洞而麻木。她迎上慕容云泽那双深邃如海、此刻却翻涌着暗流与风暴的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轻轻吐出几个字:
“臣女…遵命。”
相府梅园,积雪未消。红梅点点,在洁白的雪地上绽放,如同凝固的鲜血,带着一种凄艳的美。寒风卷过,带来阵阵冷冽的梅香。
慕容云泽屏退了所有随从和相府下人,偌大的梅园,只剩下他与夏玉溪二人。雪地上,两行脚印延伸向前,一深一浅,沉默无言。
“你瘦了。”慕容云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柔软的沙哑。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冰凉的脸颊。
夏玉溪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声音平静无波:“谢殿下关心。”
“还在怪我?”慕容云泽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带着不容逃避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夏玉溪再次后退,拉开距离,声音依旧平淡:“臣女不敢。”
“玉溪!”慕容云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得蹙起了眉头!“看着我!”
夏玉溪被迫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眸终于有了焦距,水光潋滟,倒映着他此刻有些失控的面容。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殿下要臣女看什么?看您如何步步为营,铲除异己?看您如何…杀人如麻,血染宫闱?”
慕容云泽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刺中!他抓着她的手腕猛地收紧,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你果然…都知道了!”
“三皇子是怎么死的?”夏玉溪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那雪山云雾…您明明送过!”
“茶无毒!”慕容云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毒在茶杯的釉彩里!遇热才释出!那杯子,是他最信任的心腹管家,亲手奉上的!”
夏玉溪浑身冰凉,如同瞬间被扔进了冰窟!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您…您早就知道?!”
“知道又如何?”慕容云泽眼中戾气翻涌,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他想毒死我!他和他那‘贤德’的母妃,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暗中勾结镇西将军,豢养死士,西山秋猎的刺客就是他的人!他想弑君!想嫁祸给老五!想一箭双雕!我不过是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五皇子呢?!”夏玉溪的泪水终于决堤,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用力挣扎着,声音带着泣血的控诉,“坠马是意外?!踩断他手骨是意外?!还有您在他颈后那一按…殿下!您当我真是傻子吗?!您当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吗?!”
慕容云泽猛地将她拉入怀中!双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她,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是!都是我做的!”他低吼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偏执与痛苦,“因为他们想杀我!想杀你!老五跋扈,视我如蝼蚁,视你为玩物!他觊觎你!他想毁了你!他该死!他们都该死!这深宫就是修罗场!我不杀人,人便杀我!我不争,便是死路一条!连同你…连同你也会被他们撕碎!”
他捧起她泪流满面的小脸,眼神炽热而疯狂,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占有欲:“你姐姐的伤,我定会寻遍天下名医!穷尽四海之力!定要让她恢复如初!至于无辜?!”他冷笑一声,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这世上谁真正无辜?!玉溪!我只在乎你!只要你平安!只要你活着!我愿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吻去她脸颊上冰冷的泪水。那熟悉的、带着安抚力量的异香萦绕在鼻尖,却再也无法抚平两颗早已破碎不堪、伤痕累累的心。
“跟我走,”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与不容拒绝的强势,“入东宫,做我的太子妃。我发誓!此生此世,唯你一人!绝不负你!我会给你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护你一世周全!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入东宫?太子妃?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夏玉溪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仿佛看到了那金碧辉煌的宫殿,看到了那至高无上的凤座,也看到了那凤座之下,堆积如山的白骨,流淌成河的鲜血!看到了他踏着血路前行,眼神冰冷如霜,再也找不到一丝当年的温度…
“殿下,”她轻轻推开他,用尽全身力气,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重担,“您说过,要让我被世界温柔以待。”
慕容云泽身体猛地一僵!
“可您的世界,”夏玉溪退后一步,拉开距离,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凉与绝望,如同燃尽的灰烬,“只有血,没有温柔。”
她颤抖着手,解下腰间那枚一直贴身佩戴、温润如初的金兰佩。玉佩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上面刻着的古老契文清晰可见。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云泽,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有初遇时的温暖,有墙洞边的陪伴,有金兰契的誓言,也有如今的恐惧、绝望与心死。
然后,她弯下腰,将玉佩轻轻放在脚下洁白的雪地上。玉佩陷入松软的积雪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如同心碎的声音。
“慕容云泽,”她抬起头,泪水无声滑落,声音却异常清晰,“我们…到此为止吧。”
说完,她决然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梅园外走去。单薄的背影在风雪中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撼动的决绝。
到此为止?
慕容云泽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看着夏玉溪决然离去的背影,看着她消失在梅林深处,看着雪地上那枚静静躺着的金兰佩…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灭顶的恐慌与剧痛,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不!绝不可能!
她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是他挣扎求生的全部意义!是他登上这荆棘王座唯一的慰藉!她怎能离开?她怎能说…到此为止?!
他猛地弯下腰,如同濒死的野兽般,一把抓起那枚金兰佩!玉佩冰冷的棱角深深嵌入他的掌心,割破皮肉,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顺着指缝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而妖异的红梅!
“夏玉溪!”他对着空寂的梅园,对着那漫天风雪,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偏执与疯狂,“你既入了我的局,就别想逃!”
东宫之路,白骨为阶,血染山河。他既已踏上,便容不得半分退缩,容不得一丝软弱!情之一字,于他而言,要么同归,要么…同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