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迷雾 (第2/3页)
的事呢。”公孙清窈轻轻歪过头,发间银饰随之叮咚作响,笑容明媚如枝头初绽的绯桃,带着不染尘嚣的纯粹,“从前在西河书院修学之时,就常有人说……我与那位不幸的公孙蕊婷,像得犹如一人。”
“西河书院?”姬炎心头蓦地一震,仿佛在浓雾中窥见一缕微光,眼底瞬间亮起灼灼期待,不由向前微倾,“敢问姑娘……公孙钺前辈,可是令尊?”
“算是,却也不全是。”公孙清窈眨了眨眼,神色认真地解释道,“大先生是我义父。多年前他收养了我,就连‘清窈’这个名字,也是义父所赐。”她语气轻柔,如春风拂过湖面,眼神澄澈净朗,似一泓未被尘世惊扰的清泉,“至于更早以前的事……许是幼时一场大病之故,我都记不真切了。”
姬炎心中疑云愈发翻涌,声音沉静却难掩探寻之意:“在下姬炎。不知清窈姑娘……为何会来到这无量学宫修学?”他的目光在她面容上不着痕迹地停留,如试图从风中捕捉一缕熟悉的芬芳。
“姬公子,”公孙清窈笑意依旧温婉,“我自幼体弱,如风中蒲柳,稍一吹拂便易晕眩,实在不是块能在至圣山苦修的料。”她语气中含着一丝淡淡的无奈,却并无哀怨,“义父怜我,便将我送来此地——无量学宫的大祭酒是他故交,医术超绝,正好能看顾我这柔弱多病的身子。”
“太像了……”姬炎不自觉地低语,目光仿佛穿透时光,落在遥远却鲜明的记忆里,“连说话时尾音微微扬起的语调……都一模一样。”他怔怔望着眼前这张脸,恍惚之间,竟似故人重归,岁月倒流。
“姬公子,你说什么太像了?”公孙清窈茫然微侧过头,清澈的眸中清晰映出他的身影,如春水映桃花,不掺一丝杂念。
“无甚要紧。”姬炎倏然回神,迅速敛起眼底波澜,唇边扯出一抹淡而涩的笑,“只是一时感慨罢了。”他心知眼前之人或许只是皮相相似,可那份刻入骨髓的熟稔,却如无声的潮水,一次次漫过理智的堤岸,教他难以不去遐想。
本不打算驻足的姬炎,终究抵不过公孙清窈那如三月桃夭般灼灼袭人的热忱,只得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丝无奈却又隐约含笑的弧度,随她一同朝无量学宫行去。
一踏入宫门,便觉别有洞天。此处虽无西河书院那“连檐接栋覆千亩,弟子摩肩若星罗”的磅礴气势,却在青瓦粉墙之间沉淀着岁月蕴养的儒雅风度——檐角铜铃轻响,似还噙着千年前的微风;阶前古柏苍劲,虬枝凌云,宛若伸向天空的墨笔;就连石隙间悄然蔓生的苔痕,也仿佛染着淡淡的墨香。整座学宫不事张扬,却如一位隐于市井的大儒,衣袂间萦绕着旧纸沉香与千年文脉,默然伫立,风骨自成。
正当公孙清窈引着姬炎,如两蝶穿云,沿朱漆回廊翩然走向主殿之际——廊下铜铃忽被风抚,清音流转,漫过石阶上初生的碧苔——骤然间,一道身影如惊弓之鸟自柳影深处狂奔而出!
那学子鬓发散乱,青衫曳地,衣摆扫过幽兰溅起露珠,面容惨白如被水渍漫透的宣纸。他步履凌乱,几乎跌撞,仿佛身后真有恶鬼执索相追,连腰间那枚象征身份的学子玉牌,也随他慌不择路的奔逃击打出零乱而刺耳的声响。
“吴师哥!”公孙清窈秀眉倏然紧蹙,鬓边那支迎春随她动作微微颤动。她快步迎上前,素手不自觉地攥紧怀中花束,指尖深深陷入娇嫩花瓣,掐出凌乱痕迹。“看你衣袍不整、气息急促,究竟发生何事了?”她眼中关切如清泉急涌,声线里透出难以掩饰的焦急——姬炎注视着她这般情态,恍惚间仿佛又见公孙蕊婷的身影重现。
“公孙师妹!是李师妹……李师妹出事了!”吴师兄猛地停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话语夹杂着粗重喘息,字字皆带颤音,“她、她竟被人抽魂取魄!尸身萎缩如枯木,简直……惨不忍睹!我必须立刻禀报大祭酒,请他定夺!”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阵疾风从二人身侧掠过,仓促脚步声在长廊中回荡,留下渐行渐远的急促呼吸声。
“抽魂取魄?”姬炎心头骤然一沉,恍若一块寒冰直坠心底。他转首看向公孙清窈,目光中忧虑如星火闪烁:“清窈姑娘,此等邪术非同小可,我们……是否也该前去一看?”他言语间透出隐隐不安,这表面宁静的学宫,竟暗藏如此凶险。
然而公孙清窈却只是垂眸轻理被风拂乱的鬓发,神色平静得宛若遥望天际流云。她唇角微扬,语气轻描淡写:“不必。”二字出口,轻似雪花落瓣,“不过是死了个人罢了,学宫之中偶有意外,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她稍作停顿,声调轻松得像在闲聊家常,“更何况此刻赶去,也不过是见到一具失了魂灵的干瘪躯壳——难不成,我们还能从那枯皱皮囊中瞧出朵牡丹花来?”
闻言,姬炎心头如掀惊涛——方才公孙清窈言笑温柔、折花相赠之景犹在眼前,怎么转眼之间,面对同窗惨亡,竟能如此波澜不惊?这异样的平静仿佛初冬湖面上的一层薄冰,看似清透,底下却不知藏着麻木,还是另有幽深难测的隐情。他喉结微动,诸多疑问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公孙清窈裙裾间绣着的缠枝莲纹上。那繁复的花样在明澈的日光下,竟泛出几分泠泠冷意,如暗流无声蔓延。
那缕寒意仿佛顺着视线渗进心底,姬炎眉峰愈蹙愈紧,先前强压下的诘问终于再难抑制:“听清窈姑娘此言,莫非无量学宫中……时常发生这等惨事?”他有意放缓语速,目光却如夜中明炬,紧紧锁住少女的脸庞,从她低垂的眼睫到那抹似笑非笑的唇角,不肯遗漏丝毫细微变化——他只觉得,她这般镇定从容,实在平静得让人心生寒意。
公孙清窈却似浑然未觉他审视的目光,依旧步履轻盈,悠然行于廊间光影交错之处。朱红廊柱投下的斑驳影迹在她衣袖间流转,她信手拈起花枝轻转,露水滚落指尖也浑不在意,声线清淡如穿廊风过:“学宫倒也不常死人。”她略作停顿,眼波悠悠荡向远处云烟缭绕的无量山,语气愈发显得轻描淡写,“只不过这无量山玄秘幽深,每隔些时日,总会冒出几具被抽魂取魄的女尸。大家见得多了,早如看惯檐下春燕秋来一般,习以为常。”言至此处,她忽地轻笑一声,那笑声里竟掺入几分戏谑,“想来此番是因逝者是李师姐——吴师哥心尖上的人,他才慌得似丢了魂罢。”语调轻松得像在点评一碟甜过了头的糕点,不见半分凝重。
姬炎静立无言,目光却如密网般细细笼罩着公孙清窈的容颜。看她谈及生死时眼波流转间的轻俏慵懒,听她语带调侃时的漫不经心,此刻的她与先前折花浅笑的温柔模样判若两人,宛如一幅素绢之上陡然泼染出截然不同的两种墨色。他心中原本盘旋的重重疑云,竟在这一刻奇异地消散开来——原来如此。眼前的公孙清窈心思剔透、冷静得近乎漠然,哪有半分似公孙蕊婷那般天真未凿的影子?先前竟是他一时恍惚,被她那片刻的温柔假象所惑,荒唐地将二人牵扯一处,白白揣测了多时。
思及此,他反倒觉得心下一松。
公孙清窈裙裾轻扬,如风拂莲动,姬炎衣袂微拂,似云影相随。二人并肩徐行,步履轻盈宛若踏云,悄然穿过一幢幢静谧的学舍。窗内漫出缕缕墨香与陈旧书卷的气息,在廊庑间缠绵交织,氤氲成一幅朦胧的文人画卷。恍如漫步于千年文脉滋养的幽深小径,最终,他们停在了那片松林掩映深处的四梵殿前。
这片松林排列得极有章法,宛若天工精心裁出的圆镜,层叠的松枝如碧云垂幕,将大殿温柔环抱。殿宇俨然一颗被岁月细细打磨的羊脂玉珠,静谧地镶嵌于苍翠之间,流转着温润而内敛的光华。四梵殿造型端方,棱角刚直却不显锐利,恰似一方饱蘸时光浓墨的汉印,庄重地钤在这幽静山坳,沉淀着无数未言的肃穆与深厚。
殿东西南北四方各辟一门,门虽紧闭,却自有澄澈清光自隙间隐隐流淌。每道门前皆矗立一尊神兽石像,形态极简而意蕴非常——石身线条如云水奔涌,浑然而就,不见雕凿之痕。它们昂首向天,姿态超然,虽无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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