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同人生的交汇就是命运 (第3/3页)
,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还说,为了能跟郭楠廷更好地沟通,也为了照顾家里偶尔来的华人客人,她特意学了中文,虽然说得不算流利,却也能清楚表达意思。
从她的叙述中,我逐渐拼凑出那位郭公子——郭楠廷的一些轮廓。他并非普通的富家子弟,而是印尼糖业大王郭衍德的二公子。桑德拉形容那郭家的产业时,用了“很大很大,像海一样多的甘蔗田,很多很多的糖厂,还有好几家银行和酒店”这样朴实的词句,言语间满是对郭家财富的惊叹。郭楠廷是郭衍德正房夫人王馥香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贵,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却偏偏是个“叛逆”的孩子,不愿继承那庞大家业,执意跑到伦敦来念书。
“二少爷很聪明的,”桑德拉说起郭楠廷时,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他在帝国理工读医学博士呢,研究的是心血管方面的,说是要当医生救人。你说奇怪不奇怪,放着那么大的家业不管,偏偏要去做医生,多辛苦啊。而且他还在UCL(伦敦大学学院)兼修什么艺术史,整天对着那些旧画、雕塑研究,真是搞不懂年轻人的想法。”她摇摇头,又压低声音,凑近我,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可是家里不太平啊。老爷宠爱的那个赵艺媚赵姨娘,厉害得很,她生了大少爷郭钰廷和三少爷郭渲廷,还有五小姐郭美婷。那位赵姨娘,野心大得很,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平时在老爷面前,没少给夫人和二少爷使绊子。”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还有位早逝的刘美慧刘姨娘,人很好,可惜命薄,生下四少爷郭焰廷没多久就去世了。四少爷从小就记在夫人名下,跟咱们二少爷一起长大的,两人感情最好,比亲兄弟还亲。五小姐郭美婷年纪小,性子单纯,不喜欢自己一母同胞的两位哥哥,倒跟二少爷和四少爷格外亲近。家里啊,大少爷和三少爷是一派,整天在印尼盯着家产,明争暗斗的;二少爷厌恶那些争斗,索性跑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四少爷也有样学样,跑去巴黎学艺术了;五小姐去年也去了洛杉矶学电影,说是要当导演。这一大家子人,散落在世界各地,各有各的心思,也真是可怜。”
她絮叨着郭楠廷的聪明睿智——小时候读书就从不需要人操心,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帝国理工的全额奖学金;也提及他的玩世不恭——偶尔会跟朋友去酒吧喝酒,却从不会像其他豪门子弟那样惹是生非;还说起他对家族生意的漠然——每次家里打电话催他回印尼帮忙,他都找借口推脱,宁愿在实验室里待上一整天;以及他选择学医和艺术史这种“不务实”的学科时,家族内部的非议——很多亲戚都说他“傻”,放着金山银山不要,偏偏要去做“辛苦活”。
我静静地听着,手中温热的茶杯传递着暖意,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窗外,南肯辛顿的街道安静祥和,偶尔有穿着得体的人们牵着狗走过,孩子们的笑声远远传来,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而桑德拉话语里描绘的,却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远在赤道以南、充满甘蔗甜香与家族暗斗的南洋豪门。糖业大王、嫡子、姨娘、争产、派系……这些词汇,于我而言,遥远得像旧报纸上的传奇故事,像电影里的情节,从未想过会与自己产生任何关联。
而郭楠廷,这个将我从街头捡回来的男人,这个给我吃家乡菜、让我住温馨客房的男人,竟是这传奇故事的中心人物之一。他意外撞倒我,有心救助我,将我安置在这紧邻王宫的宁静洋房里,又给我吃故乡的菜肴。他憎恨家族争斗,远走他乡,攻读着看似毫无关联的医学与艺术史。他身上有豪门子弟的从容与优雅,却没有丝毫骄纵与傲慢;他有能力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却偏偏选择了一条辛苦的道路。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是真的如表面这般温和善良,还是另有目的?我这朵陷入泥泞、连生存都成问题的茉莉,又为何会与他这艘航行在富贵海洋中的巨轮,产生这突如其来的交集?这交集,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始?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我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从心底缓缓升起。这南肯辛顿的温馨小楼,看似宁静美好,仿佛一个美丽的漩涡,底下却潜藏着我看不见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暗流——那些家族的争斗、豪门的规矩、人心的复杂,都可能像洪水一样,将我这株脆弱的茉莉彻底淹没。而我,似乎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这漩涡的边缘,再也无法轻易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