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道 (第3/3页)
围的村民越聚越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多数人心里都清楚陈老狗是个什么货色,知道他肯定没干好事,不然王远那闷葫芦性子怎么会突然动手?
但看着陈老狗那“凄惨”的模样和他身边几个不好惹的混混,谁也不想站出来替王远说句公道话,生怕惹祸上身。
王远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真想冲上去撕烂陈老狗,那张颠倒黑白的臭嘴!
但他看到母亲在屋里,透过窗户缝惊恐担忧的眼神,又硬生生忍住了。
这时,村里一位颇有点话语权的长辈,皱着眉开口了:
“远娃子,这……真是你打的?”
不等王远辩解,陈老狗就嚎得更响了:
“不是他还能有谁?!我当时看得真真的!就是他!”
另一个村民打着圆场:
“唉,老狗你也少说两句,远娃子,不管为啥,你这下手确实是重了点。”
“你看老狗这头破血流的,医药费总得给人出吧?不然这事没完没了,大家日子都过不安生。”
这话引来了不少附和。
他们不在乎真相,只想着尽快平息事端,让陈老狗这坨臭狗屎别再闹腾。
至于王远家的委屈和困难?那与他们何干?
“对啊对啊,赔点钱算了。”
“破财消灾嘛,远娃子。”
“你们家也不容易,但打了人总是不对……”
这些看似劝解实则偏袒、只顾自身清净的话语,像一根根针扎在王远心上。
他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愤怒,胸口堵得几乎要爆炸。
他知道,这就是在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陈老狗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陈老狗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狡黠,捂着脑袋哼哼唧唧:
“没有一百个铜钱,这事完不了!我这伤得重,还得补营养!”
一百个铜钱!这几乎是王远辛苦劳作多日的全部收入!是能给母亲抓好几副药的钱!
王远眼睛血红,死死瞪着陈老狗,恨不得再用粪瓢给他一下。
但他看到周围那些冷漠或看热闹的眼神,又感受到屋内母亲无助的目光,他最终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
他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不甘和愤懑:
“我给。”
在众多村民的“见证”下,王远转身回屋,从那个藏得极其隐秘、装着所有积蓄的小瓦罐里,数出了一百枚沉甸甸的铜钱。
每数出一枚,他的心就像被割了一刀。
他将这一百枚铜钱,重重地拍在陈老狗那肮脏的手里。
陈老狗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铜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猥琐笑容,还假惺惺地说:
“唉,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嘛!乡里乡亲的……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说完,带着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趾高气扬地走了。
围观的村民见热闹没了,也纷纷散去,仿佛只是看了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王远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辛苦劳作,忍辱负重,挣来的救命钱,就这样被恶人轻而易举地讹诈而去。
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昨夜对力量的渴望,在此刻变得如此具体而刺痛——没有力量,就连最基本的公道和尊严,都守护不住。
他攥紧了空了大半的瓦罐,指节也因用力而发白。
“我要变强……”
然而,在屈辱地赔出一百枚铜钱后,王远感觉胸口堵着一块巨石,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变强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心底燃烧,但现实却是一盆接一盆的冷水。
他除了有一把子力气,会掏粪,还会什么?仙缘渺茫,赚钱艰难,连保护母亲和自家微薄的财产都做不到。
他只能将所有的憋屈和愤怒,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像一头沉默的牲口,再次拉起那辆散发着污秽气味的粪车,走向那座深宅大院。
生活不会因为他的痛苦而暂停,母亲的药不能断,他必须继续工作。
而这一次,他清理的是李府后花园附近,一处较为偏僻的茅厕。
这里花木扶疏,假山掩映,比后院其他地方更显幽静。
王远埋头干活,只想尽快做完离开,这府邸里的每一口空气都让他感到压抑。
就在他清理完毕,准备推车离开时,一阵奇怪的窸窣声和压抑的娇笑声。从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面传来。
王远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皱眉望去。
只见假山缝隙间,隐约可见两个纠缠的人影。
男的衣袍华贵,正是前日下聘、风光无限的李家姑爷薛福兰!
而他怀里搂着的,却根本不是那位据说容貌秀丽、且有修仙资质的李家大小姐李兰。
而是一个穿着丫鬟服饰、容貌顶多算是清秀的女子!
那丫鬟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衣衫半解,正软绵绵地靠在薛福兰身上,任由其上下其手,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细微娇吟。
薛福兰则全然没了昨日在人前的温文尔雅,脸上带着一种急色而贪婪的表情,动作粗鲁而急切。
王远虽然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懵懂,但也瞬间明白,这两人绝不是在干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
这场景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心和鄙夷。
前日才来下聘,今日就在未来岳家的后花园里,与一个丫鬟行此苟且之事?
他立刻低下头,心脏怦怦直跳,生怕被发现。
他紧紧握住粪车把手,屏住呼吸,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后退去,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幸好,那两人正沉浸在自己的欲望之中,忘乎所以,根本未曾察觉不远处有一个掏粪少年目睹了这一切。
王远一直退到安全的距离,才敢加快脚步,推着粪车几乎是逃离了那片区域。
直到离开李府后门很远,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背后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自己撞破了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李府颜面扫地、让那桩看似风光的联姻蒙上阴影的秘密。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只是一个最低贱的掏粪工。
他的话,有谁会信?薛福兰是李家贵客,是修仙的姑爷,而他王远是什么?
说出去,只怕不仅没人相信,反而会立刻被倒打一耙,诬陷他污蔑贵人,下场恐怕比楚玉还要惨!
力量……地位……
这两个词再次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心灵。
没有这些,他连说出真相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污秽在眼前发生,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默默躲开。
他攥紧了拳头,推着粪车走在回村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亮他心中愈加深沉的阴霾与不甘。
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