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雾锁铜铃 (第3/3页)
他说哑婶总在夜里哭,说看见亡夫站在火里,手里举着把烧红的剪刀。他说要去帮哑婶“把剪刀埋了”,让她别告诉任何人。
铜铃突然腾空而起,串成串的红绸子在火里烧得蜷曲,却没断。铃身“嗡嗡”作响,那些影子被震得后退半步,胸口的“洞”里渗出白雾,像在融化。阿棠抓起地上的铜铃,对着哑婶摇了摇——铃声里混着林伯老伴的声音,当年她还在时,总爱在祠堂唱采茶调,调子跟这铃声一模一样。
哑婶的动作僵住了,眼里的疯狂慢慢褪去,像被雾蒙住的窗。她指着神龛后面,突然“啊”了一声,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在火光照亮的地方冲出两道白痕。
火舌舔到房梁时,阿棠背着昏迷的林伯冲出祠堂,听见身后传来铜铃的脆响,一串接一串,像有人在唱完整的采茶调。回头望去,祠堂的火光里,哑婶的影子正慢慢变得透明,手里攥着片烧焦的衣角,那是当年她男人留下的唯一念想。
晨雾渐渐散了,朝阳把祠堂的废墟染成金红色。阿棠把林伯放在桥头的石板上,看见铜铃串挂在槐树枝上,红绸子烧剩的半截飘在风里,像只断了翅的蝶。
林伯醒过来时,手里攥着个东西,是片晒干的荷叶,上面用炭笔写着个“歉”字。他看着祠堂的方向,老泪纵横,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阿棠蹲下身,捡起最后一只滚落在石板缝里的铜铃,铃身内侧的“秀”字被火熏得发黑,却依旧清晰。远处传来镇上的鸡啼,一声接一声,像在把昨夜的雾,都啄成了碎光。
她把铜铃塞进林伯手里,转身往镇外走。露水打湿了裤脚,有点凉,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熨过似的,暖暖的。那些藏在雾里的秘密,那些说不出的歉疚,原来都在等一个机会,被铜铃的脆响,被朝阳的光,轻轻唤醒。
槐树上的铜铃还在响,风过时,调子像极了采茶调的尾声,温柔得像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