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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五章天......好像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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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天......好像要变了 (第3/3页)

这里,陡然停顿,那丝好不容易浮现的温情如同被疾风吹灭的烛火,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入深渊前的死寂。

    “十五岁呵......”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仿佛那是一个可怕的咒语,一旦念出,便会释放出吞噬一切的恶魔。

    接下来的,便是无尽的沉默,只有他愈发急促和压抑的呼吸声,预示着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即将在那平淡温馨的往事之后,残酷地降临。

    黑牙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粗重,那声“十五岁”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仿佛那个年岁是一道无法逾越的血色门槛。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得细密而急促,敲打在屋檐上,窸窸窣窣,像是无数阴冷的私语,催促着,又像是为即将揭开的惨剧奏响序曲。

    黑牙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干涩,仿佛声带都被那段记忆灼伤。

    “那一年......昕阳郡的春天来得晚,倒春寒厉害,阴雨连绵了快一个月。县里好几处低洼地都积了水,有些老旧的土坯房塌了角......不是什么大事,年年差不多都这样。”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但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底下的暗流汹涌。

    “后来......郡里忽然来了文书,说是京畿户部下了令,要清查近几年的粮税账目,尤其是赈济、工役方面的款项支用。这事儿......本来也轮不到我爹一个县主簿首当其冲,自有县令、县丞他们顶着。可我爹那人......苏大人您是知道的......”

    黑牙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混杂着无奈、痛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讽。

    “迂腐,认死理,觉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觉得账目清欠是分内职责,又自恃笔头功夫好,算学也还精通,便主动将历年相关的卷宗账册都揽了过去,没日没夜地埋在那一堆故纸堆里核对清算。”

    黑牙的眼神变得空茫,仿佛看到了当年灯下那个伏案疾书、不时蹙眉凝思的清瘦身影。

    “我娘劝过他,说这般卖力,也未必落得好,容易得罪人。我爹却只是摇头,说‘账目之事,关乎朝廷法度,百姓生计,岂能马虎?心中有鬼者自然怕查,我等秉公行事,何惧之有?’”

    “......他便是那样一个人。”

    “那段时间,爹回家越来越晚,脸色也越来越疲惫,但眼睛里却有一种......一种异样的光亮。有时会自言自语,说什么‘账目似乎有些蹊跷’,‘这笔款项对不上’,‘需再核验一番’......”

    “我和阿姐只当是公务繁琐,并未多想。娘亲心思细些,眉宇间总带着些隐忧,却也只是更细心地照料爹的饮食起居,夜里总留着一盏灯,温着一碗粥。”

    黑牙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事后方知的寒意:“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县衙里的气氛,就已有些不对了。”

    “原本几个常来家里找爹吃酒、论诗文的同僚,渐渐不怎么登门了。路上遇见,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

    “有一次,我替娘去给爹送伞,在衙门口听见两个书吏低声嚼舌根,说什么‘......主簿大人这次怕是较真过了头,要捅破天......’、‘......京城来的差事,哪是那么好揽的......糊弄过去便算了......’”

    他猛地吸了口气,仿佛那日的寒意至今仍未散去。

    “我那时年少,听不懂这些,只觉得他们是在背后说我爹坏话,还气鼓鼓地瞪了他们一眼。现在才明白......那哪里是嚼舌根,那分明是......是山雨欲来前的风声鹤唳。”

    “又过了些时日,爹似乎终于核验出了些什么。有一天他深夜回来,脸色苍白得吓人,手里紧紧攥着一本簿册,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他谁也没理,径直钻进书房,反锁了门。娘去敲门,他只哑着嗓子说‘无事,莫要扰我’。”

    “那一夜......书房的灯亮到了天明。”

    黑牙的声音变得极其轻微,带着一种恐惧。

    “我起夜时,透过门缝,看见爹就坐在灯下,一动不动,背影僵直得像一块石头。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那本簿册,还有......几封他似乎刚刚写好的信。”

    他的讲述在这里再次停顿,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仿佛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难以继续。

    那夜父亲僵直的背影、昏黄的灯光、以及那几封不知寄往何处的信,仿佛成了某种灾难降临前最后定格的画面。

    静室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和窗外愈发凄冷的雨声。

    那场针对一个清廉小吏的无形罗网,已在叙述中悄然收紧,而当时身处其中的少年和家人,却还懵然无知,只是本能地感觉到......

    天......好像要变了。

    当黑牙口中吐出“京畿户部”四个字时,苏凌眼眸微不可察地轻轻眯了一下,如同鹰隼掠过云层时一瞬的锐利。

    苏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并非是因那四年前的旧案,此间岁月显然对不上,而是“户部”二字本身,在他此刻的处境下,便似投入深潭的石子,总能激起别样的涟漪。

    苏凌自然知道庙堂之深,六部之中,户部掌天下钱粮,最是容易藏污纳垢,也最是各方势力倾轧争夺之地。

    孔鹤臣与户部过从甚密,这并非秘密。

    此刻从这孔鹤臣麾下死士口中听闻其父竟因户部清账之事遭难,其中蹊跷,不言自明。

    苏凌心念转动,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只是将手中凉茶轻轻放下,指尖在案几上无意识地叩了叩,发出极轻微的声响,显示出他内心的思量。

    他并未出言点破其中关窍,依旧选择做一个沉默的倾听者,有些脉络,需得让其自行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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