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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大道”初显 (第1/3页)
深秋的午后,阳光穿过仓库画室的高窗,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像被裁剪过的金箔,恰好落在《大道》终章的画布边缘。铁皮勾勒的山脊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锈色——那锈不是死寂的褐,是掺了赭石的红褐,像被岁月烤焦的血痕,指尖抚过能摸到铁锈的颗粒,像触到西北戈壁的风沙;缝隙里混了沙砾的赭石像凝固的岩浆,颗粒分明的沙粒嵌在油彩里,摸上去能感受到日照留下的余温,是两百公里外戈壁滩正午的热度;连骆驼刺尖端挂着的那点镉红,都像淬了光的血珠,在风里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溅起满地鲜活。
陈迹正用细砂纸打磨一块新捡的废铁皮,砂纸摩擦金属的“沙沙”声,轻得像蚕食桑叶,是画室里唯一的动静。铁皮边缘的毛刺被磨平,露出底下暗沉的金属色,他的指尖蹭过铁锈,留下浅红的痕迹,像沾了点未干的颜料。画架旁的矮凳上,一本《庄子・知北游》摊开着,书页折在“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那页,空白处他用铅笔写了行小字:“美在本真,法在自然”——这是他打磨铁皮时悟到的,之前总想着给材料“塑形”,现在才懂,不如顺着铁皮的锈迹、沙砾的纹理,让它们自己“说话”。
卷帘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拽开,“哗啦啦”的声响刺破寂静,带着一阵裹着落叶的冷风卷进来,惊得角落里的刨花簌簌作响,扬起细小的木屑尘埃,像幅流动的浅褐素描。老白叼着烟斗站在门口,驼色大衣的下摆沾着细碎的梧桐叶,领口还别着枚歪掉的钢笔——那是他跑业务时常年带的旧物,笔帽上的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黄铜色。原本总是蹙着的眉头此刻却彻底松开,脸涨得像熟透的柿子,手里的牛皮公文包松垮地挂在腕间,拉链都忘了拉上,露出里面卷着的展览策划案,纸边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陈迹!你他娘的……”他刚开口,话就卡在喉咙里,烟斗“啪嗒”从嘴角滑下来,幸亏下意识用手接住,里面的烟丝撒了半截,落在大衣前襟的绒毛上,像落了点碎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画室,皮鞋踩在颜料斑驳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眼睛像被磁石吸住,直勾勾地盯着墙面上挂着的新画,连烟斗灭了都没察觉,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烟嘴——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只有遇到真正撼动他的东西,才会这样失了分寸。
画室里足足挂了七幅新作,每一幅都带着颠覆既往的野性,像挣脱了牢笼的野兽,连空气都跟着躁动起来。《裂土》里,靛蓝的天空被撕开一道不规则的铁皮口子,铁皮的锈边与油彩自然衔接,没有一丝刻意的痕迹,像天空本就该带着这样的伤口;下面涌上来的沙砾颜料混着真实的戈壁碎石,最大的一块碎石有拇指盖大小,棱角分明,仿佛能划破画布,扎进观者的眼睛;摸上去能感受到尖锐的颗粒感,指尖划过之处,油彩的黏腻与碎石的坚硬形成奇妙的碰撞,像触到了大地的筋骨。《枯荣》更绝,半截枯槁的胡杨枝从画布中央戳出来,枝桠上缠着风干的骆驼刺,刺尖泛着浅黄的脆色,扎进旁边泼洒的柠檬黄里——那黄色是极亮的柠黄,像野火在枯枝上重生,连空气里都仿佛飘着草木燃烧的焦香,是“死而复生”的灼热气息。
最打眼的还是《大道》终章,占据了整面墙,铁皮的锈红、沙砾的金黄、群青的深邃,在画布上碰撞、交融,没有规整的构图,线条扭曲如痉挛,却透着一股冲破画布的生命力,像旷野上肆意生长的荆棘,带着原始的粗粝与鲜活。老白围着画转圈,脚步踉跄得像喝多了酒,皮鞋底蹭过地板上的颜料硬壳,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踩在凝固的时光上。他伸出手,想去摸《裂土》里的碎石,指尖离画布还有半寸时又猛地缩回来,像怕惊扰了什么活物——那是他看画几十年的习惯,面对真正动人心魄的作品,总不敢轻易触碰,仿佛一碰就会碎,会让那股“气”跑掉。
转而又去看《枯荣》,鼻子几乎贴在画布上,眼镜片蹭到了边缘的油彩,他也浑然不觉,嘴里喃喃自语:“这……这是真的胡杨枝?颜料里混了沙子?陈迹,你疯了还是通了?”他的手指悬在骆驼刺上方,能感受到枝桠的坚硬质感,那不是画出来的逼真,是真实生命的余温,是《庄子》里“物各有性”的最好证明——胡杨有胡杨的坚韧,沙砾有沙砾的粗粝,不必强求它们变成“标准的艺术材料”,顺着本性,就是最好的表达。
他终于转到陈迹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像老树根缠在皮肤上。“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老白的声音激动得发颤,比当年签下第一个千万级藏家时还亢奋,唾沫星子溅在陈迹的衬衫上,“以前你的画是憋着股劲,像被绳子捆着的野兽,浑身是力却没处使,线条都透着拧巴;现在是彻底松了绑!更野,更狠,每一笔都带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像在戈壁上光着脚跑,连风都跟着你动,但也更……通了!”
“通了”两个字,他说得格外重,像砸在陈迹心上的锤子,震得他指尖发麻。陈迹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起三个月前老白在电话里唉声叹气,说“苏曼把路都堵死了,张总那边彻底没戏”,想起那些深夜里两人对着空二锅头瓶发愁的日子——老白用烟斗敲着桌面骂“这圈子烂透了”,他则盯着未完成的画布发呆,那时的油彩总像少了点魂,像《道德经》里说的“企者不立,跨者不行”,刻意求“成”,反而离“真”越来越远。此刻看着老白眼里的光,陈迹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像风吹散了雾。
“通了是什么意思?”陈迹故意逗他,手里还攥着那块没打磨完的铁皮,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面,能感受到铁锈的颗粒,像触摸着自己曾经的挣扎。
“就是魂对上了!”老白急得跺脚,皮鞋踩在刨花上发出“咔嚓”声,抓过他的手往《大道》终章上按,“你摸!这铁皮的锈色和赭石融在一起,不是粘上去的,是长在一起的!锈水渗进油彩里,生出的那点灰红,比你刻意调的颜色还活!还有这沙砾,混在颜料里不突兀,反而像这画天生就该带着土腥味,一摸就知道是从西北戈壁来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以前你总想着‘画派’‘学术’,像给画穿了件紧身衣,连呼吸都透着拘谨;现在好了,扒了衣服光着膀子跑,这才是你的‘大道’——是从你骨头里长出来的画!是《道德经》里说的‘道法自然’啊!”
老白没读过多少古文,却歪打正着说中了陈迹的心思。陈迹想起打磨铁皮时读的《知北游》,“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他之前总想着“创造美”,现在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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