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青鸾胭脂,紫凤天子 (第3/3页)
。此情此恨,死而不绝,叫你绵延至如今。”
    他笑着说:“后辈子孙承其德荫,享其光荣,为他偿还风流债,这也没有什么不合理。”
    他的声音是温柔的,甚至是关切的:“小思,青石宫会允许你祸国吗?”
    秦潋波澜不惊:“今结祸果,不覆社稷,覆姜述旧朝也!”
    姜述可以说是当代功业最著的天子。
    亲手终结姜述的时代,是一笔多么丰厚的资粮。
    当初【祸果】道路泄露,天下警惕。当年谋荆望雍,谁不惴惴。
    谁知这些年销声匿迹,她刀锋一转,折向东国!
    事实上关于这一步的筹谋,更早于荆、雍。
    祸国在当今时代是最大逆不道的路径,最真切的目标,从来藏得最深。
    “你有收获,孤就放心了。”
    姜无邪略略点头,慢慢道:“武祖心中唯有天妃一人,其它都是逢场作戏的手段,这一点我也必须要承认。灯意师太不曾被真正爱过,所以她不相信‘爱’这种事情。”
    “你受到她的影响,也不相信爱。”
    “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为什么我独独对你不同——”
    秦潋的五指猛然攥紧!
    “你好像入戏太深了,姜无邪。”
    她说着,从姜无邪的心口,取出那红鼎。
    “孤还记得在稷下学宫第一次见你,桂台抚琴,暗香浮动……那时候孤不记得什么皇图霸业。”
    “那时候多简单。”
    “河上风,思……无邪!”姜无邪尚还撑个漂亮的皮囊在那里,猛地吐出血来——他仅有的精气神,都在这一口吐尽。
    鲜血飞溅在秦潋的脸上,迅速干瘪的姜无邪,无声地委顿在地。
    曾经的“青雀”,今天的“吉妪”,一言不发。
    过去的“秦潋”,现在的“罗刹明月净”,也面无表情。
    她只是以尾指擦去脸上的那些血珠,慢慢抹在自己的红唇。
    在一片摇曳的彩色的花海中,她指抹胭脂,涂得很认真。
    ……
    ……
    一粒红丸飞上天,投入青石明月,也带走了月老虚影。
    作为极乐的最后一处缺角,填补了永恒的理想世界。
    东海上空的红鸾虚像已消散,甚至未有一声长鸣。
    今夜的临淄明明喧嚣,不知为何,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不断破损又不断复原的东华阁,像一颗有着无限生机的心脏,泵动着整个大齐帝国的血液……今夜换新血。
    曾经父子读经的暖阁里。
    践行了传说、验证了预言,发下无上大愿的无量寿佛,再一次捧回天子的剑。
    祂的肉掌上托,是佛陀举鼎,天子之剑遂不能压下。
    在摇荡的光海之中,不断盛开的莲花深处,祂立于莲座,双手高举,深深躬身:“父皇,请您退位。”
    从绝巅到超脱,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中间的差距,多少个绝巅也无法填平。
    提前永寿、超脱之下自谓无敌者,被皇帝几剑就削平。
    可当祂以【阿弥陀佛】自证,身放无量光,外显无量威德,纵是碾过尸山血海的霸天子剑,也终不能寸进。
    “如是者礼三。”
    皇帝连续三剑都没能压下去,索性将此剑一放:“姜无量,可以‘后兵’了!”
    天子礼剑落于莲花。
    东华阁中亮如白昼,无穷的光华向皇帝涌去。
    姜无量奉剑在手,一时悲声:“儿子可以在青石宫里等父皇四十四年,父皇为什么不能留下来,看看儿子做得怎么样?”
    皇帝在龙座之前负手:“朕当国久矣!岂能为失国之君?”
    姜无量再拜:“如此。父皇请动国势,你我决于超脱。”
    虽然青石宫已经控制了太庙、观星楼、望海台,但祂深刻明白,大齐天子对国家的掌控无与伦比,倘若他真的要动用国势,谁也无法阻止。
    皇帝哂之!
    “绝对理想的世界并不存在。”
    “就如你此刻所言国势之争。”
    “咱们较量的并不是谁对这个国家更有影响,而是谁更不顾惜国力,谁更不在意齐国的未来。”
    “真在这临淄裂朝而决,以国势相杀。无论谁胜谁负,都非国之明君。”
    “姜无量,你说朕该怎么选?哪里有理想的答案?”
    皇帝的视线真有万钧,压得佛陀也始终垂首。
    “诚如父皇所言,那样的世界从未出现。儿已立下大誓愿,将以永恒填此愿。若不能成,终将灰飞烟灭。”
    “永恒的极乐不一定会实现,但不去尝试,它就一定不会实现。不走到永恒的尽头,儿子不能甘心。”
    “也请父皇不必留手。”
    姜无量敬拜之:“父皇腰间的青羊天契……不妨召之。儿臣察见诸天,他此刻正往魔界去。”
    皇帝斜眼看他,拿起腰侧那枚小小的青羊折纸,随手揉成一团,丢到一边:“朕岂仗剑于小儿辈!”
    啪嗒。
    那纸团在地上慢慢的滚。
    所过之处,光竟分流。
    姜无量静静地看着它。
    皇帝的声音悠悠:“当初无邪来这里找吃食,朕就顺便考教他课业,有不会的地方,他抓耳挠腮……无弃会悄悄给他扔纸团。”
    姜无量低头:“儿子……知错。”
    “你没有错。你要当皇帝,就要记得,皇帝不会错。”天子的声音是淡漠的:“是朕错了。朕错在养你为佛胎,想要占据佛的未来。朕错在明明还没有取得六合,就提前做六合的事情。以为皇权能括所有,未有超脱,便想算尽超脱。你当年还在襁褓中,并不能决定这一切——罪在朕躬,是朕德薄!”
    姜无量敬声:“天子不会错。”
    他拜道:“是儿子有负您的期望。”
    “父皇想要一匡六合,连预言都统一——您的雄略,冠盖古今。”
    “只可惜齐国先天不足,您半生修补,现在已经没有时间……”
    “儿臣侥天之幸,必肝脑涂地,以事东国。”
    看着台下这位谦卑的佛陀。
    皇帝幽幽一叹:“你和朕,终究路不同。朕到此刻,才要认。”
    姜无量合掌道:“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世上又何止你我呢?所以说,苦海无边。天下衔苦而生者众,所以儿子要改变这个世界。”
    皇帝注视着他:“你是预言中的人,是烈山人皇在华盖树下注视的那个‘姜’,是长河龙君在一旁窥见的天命主角。”
    “你是佛门期许的未来,有机会实现永恒的理想。”
    “你是既定的命运,已经成就了佛。”
    “但你是阿弥陀佛,不是朕的长子无量。”
    皇帝在龙椅前张开大袖,一时身上神龙如飞:“朕——不认可你承继这江山!”
    “得不到父亲的祝福,前路总归要艰难一些。但儿子已决意这样走。”
    姜无量仰首道:“让父皇失望了——但佛就是佛,佛就是我。”
    皇帝静立在龙椅之前,东华阁也随之安静了几息。
    终于他左右看了看:“朕到今夜好像才明白,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人,都会离朕而去。”
    “这里的确太逼仄,连朕也不好直身。”
    他猛地站直了!
    时间和空间都不存在了。
    东华阁像是一瞬间撞到了天尽头。
    一抬手,就掐住姜无量的脖颈!
    与此同时,姜无量奉在手中的剑,也贯穿了皇帝的心口。
    姜无量纵有超脱之力,却从未想过皇帝会以这种方式结束战争!
    祂的佛眸一时浸泪,怔怔地看着皇帝没有言语。
    大齐天子也看着他,却带血开口:“臧知权!国史该怎么写?”
    三百里临淄城,今夜滚雷霆。
    在典院之中静坐了大半夜的朝议大夫臧知权,并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提起长毫,在青简上一挥而就——
    “子弑其父,青石之篡。”
    国史之罪!
    姜无量眸光顿变。
    刺啦~!
    不知几万里长的电光,在天空倏忽一闪。
    东海之上,近海总督叶恨水,点燃了青词,投出了敕书,迎奉海神娘娘之圣尊,静候着王长吉钓杀了鲍玄镜。
    却在某个时刻,忽然心有所感——他从怀里取出一卷紫轴圣旨,敬拜再三,投进东海。
    广阔无边的海面,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
    此圣旨呼啸为龙,绕东海诸庙一周,截留了海神庙的近半神力,而后投跃漩涡,飞降幽冥!
    南夏,虎台。
    身穿总督官服的苏观瀛,手提一杆铜钱八卦剑,一步步登上石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举剑对天,一道紫电接天穹:“陛下龙驭宾天,臣苏观瀛,举南夏之力——万请神圣,奉有无极,再拜于高上!”
    太庙之中,李正书已被镇压,宋遥正奉祖灵。
    忽然间一尊尊勋贵虚灵,并显于太庙上空。
    初代摧城侯、初代九返侯、初代博望侯、初代忠勇伯……
    这些近神近灵的存在,并没有具体的意识,但也复刻当年,真实显现灵相。
    他们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面朝东华阁而拜。
    是臣拜君。
    大齐帝国历史上功勋最著的一群勋贵祖宗,敬拜大齐帝国有史以来功业最著的君王!
    宋遥静伫于庙门,久久没有言语。
    东华阁中。
    生机已然流散的大齐天子,与自己的长子对视:“佛陀固尊,面西即拜你。但看这大齐万里,古今干臣,却要拜谁?!”
    他掐着姜无量脖颈的手,力量无限膨胀,大袖翻滚如历史洪流。
    “天子伏龙而死,死亦为——【阴天子】!”
    已经合世的幽冥世界,轰隆隆飞起一座神光缭绕的灵咤圣府。
    敕书绕飞其外,神力鼓荡其间。
    哪里是灵咤圣府,分明大齐紫廷!
    阴间早就封疆,齐国在这里经营了太久,在【执地藏】一战里赢得的资粮,几乎尽都填在此间。
    于是天子一令,天下剧变。
    在那茫茫无际的幽冥大地,亦不知何时……竖起一杆万丈紫旗!
    于此苦心经营多年的灵咤阳神,摇而九千丈神躯,踏步为紫旗护卫,不惜以神源托举,仗剑高声:“恭迎阴天子归位!”
    “慧觉”如阿弥陀佛,直到这一刻,才算看清大齐天子的全盘谋划。
    终于明白,自己一直隐隐有所感受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祂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无穷尽的力量,而被再一次……推撞到铜门之上!
    “有子无华,可继大宝!”
    绛紫色的龙袍,已经转为紫黑色。
    阴天子掐住自己的长子,一字一顿:“朕当为齐国,身登超脱——使后代帝王,不必如朕为难!”
    下周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