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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阴天子 (第1/3页)
“无华,你事事中庸,处处太平,往日韬光潜龙,是朕逼迫你过甚。”
“往后海阔天空,自行其路罢。”
“国柄有刺——”
“朕今,为尔拔之!”
大齐天子掐着姜无量,看着姜无量,却字字句句都是对姜无华说,字字句句都诛长子的心。
他先被伤了心!
秋阳郡重玄宗祠。
姜无华右手厨刀对明王,左手眉刀修业火,忽闻龙吟天际,见紫微黯然,一时抿唇。
及至那一句“逼迫你过甚”入耳,潸然泪下!
天子把信任给了长子无量,把宠溺给了三皇女无忧,把欣赏给了九皇子无邪,把怜爱给了十一皇子无弃。
唯独于他,几十年来,不假颜色。
他是在皇帝最不信任儿子的时候,以嫡长之序为太子,战战兢兢地走进了东宫。记事以来,从来没有听到一句勉励的话。
他事事都要做好,事事都不能做得太好。
不如青石太子,则不免使君父思过去,相形见其绌。
若如青石太子,则“是何居心!”
他的母亲帮不了他什么,所幸爱他,会为他规束家人。他的母族是“小户乍贵”,言官攻击的话柄。
娶妻也不能取贤取势,只能取一个“心思纯净”。
他的岳丈是小小的礼部员外郎,妻族之中已经最为位重。所幸自知自制,高位不受,安于一部坐闲差。
这一生的情绪,都留在东宫外的风雨里。他一路走来的每一步,都在分寸之内行事……喜不见,怒不见,活成一个绝不出错的人。
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夜晚,听到一个父亲的歉声,得到一位皇帝的认可。
在这之后,才是骤然意识到的“别离”!
管东禅却是当场立眸,死死地盯住了姜无华。
若说早先来此,姜无华是可杀不可杀,在大齐天子交付社稷,说出那一句“有子无华,可继大宝”后,姜无华就有了非死不可的理由。
青石宫若胜,这样一位名正言顺的储君,是国家动乱之因。
青石宫若败,亦当先诛此君,以使天子别无选择——姜述这样的皇帝,是绝不会把国家传给庸人的。现在口谕传位于无华,其实是无华无量二选其一。
管东禅捉业火为刀,大步而前:“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殿下若现在退却,仍不失兄友弟恭,皇族体面。”
姜无华闭上眼睛,斩断泪水,再睁开时,已经眸光璨然。他一手厨刀一手修眉刀,迎着管东禅往前走:“陛下付我以天下,父亲托我以家,此生唯前而已!管东禅!孤将一步不退,与尔斩刀——生为大齐天子,死奉太庙之中!”
“管东禅!”晏平行于长乐太子之左,亦抓文气为竹节剑,意昂扬而声沉凝:“你刚刚说不杀老夫……这话还作数吗?”
江汝默走在长乐太子的右边,面有哀色,但温声细语:“出家人尚且不打诳语,不动明王岂会言行不一。晏相只管攻而不守,汝默当为东宫甲胄!”
前后两相扶太子。
天边已经黯淡的紫微星,一时又闪烁。
……
东华阁里,铜门如砧。
阴天子已经把阿弥陀佛按在砧上,纵有【无量寿】的影响,这铜门生机无穷,奈何皇帝一手遮天,无尽死气与龙气,生生将此门定住。
他不召荡魔天君帮手,不召齐国强者护驾,不召天下兵马勤王,不撕裂国势与阿弥陀佛做生死争……
而是掉头一步,先死后生,身登【阴天子】,为齐国求超脱。
再以此身决佛陀。
姜无量慧觉而明——
就像他本想以登圣境界加【无量寿】神通,面对面击败齐天子,名正言顺地赢得大齐紫鼎,入主紫极殿。
再证阿弥陀佛,成就无量佛帝,再匡六合,一步步实现至高理想。
但对于这位霸业天子的强大,认知实在不够,即便不死不灭,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取得决定性胜利,即将空耗这一夜。不得已先佛而后帝,先举大誓愿,再争天下权。
皇帝大约也没想到祂能在今夜自证佛陀,以至于对局势失去掌控。又或者说,皇帝给长子的最后考题,作为姜无量的祂……答错了。皇帝大失其望,铁了心不传这个位置,所以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身证【阴天子】。
姜述这样的皇帝,始终以六合天子为目标,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肯退这一步的。
当初【执地藏】就许诺了类似的条件,彼时皇帝的回答,是将其按杀在天海。
而对于皇帝今夜的出题……
姜无量不是不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在过往的人生中,他在东华阁里给出过无数个正确答案。
只是在走进青石宫的那一年,他已经决定不再退了。
已经有太多的人,为他的退让付出代价。
甚至于他的挚友浮图,也赴海而死。他的生身母亲,枯萎在冷宫。
从那以后,道路在此,绝不偏行。
“无华当国,自有雄阔。”
“儿起大誓愿,以执念登顶,身缠红尘未可计。若政数百年,不能六合。当去其位,堕下超脱,为齐而死——”
姜无量道:“愿继以皇太弟。”
皇帝只是冷冷地看着祂:“朕当天下为正朔,无华继国是法统。轮得到你姜无量来许诺?”
“说这些废话,是要朕瞑目吗?”
他掐着这尊佛陀的脖颈,狠狠往下一掼:“你还没赢呢!”
刹那天地颠倒,五行混转。
飘荡的紫黑色龙袍,遮盖着青衣。
皇帝的手掌掐着佛颈。
就此一路下撞,撞破了生机磅礴的东华阁,撞进幽冥世界,惯到一片惨白月光流荡的白色宫殿——
幽冥世界白骨神宫!
曾经常年坐镇在此的众生僧人,已经不见踪影。
遍地幽幽白骨,早已被释放了怨灵。
还有一些生于白骨的幽冥世界原生存在,在白骨神宫大主管阴山鬼叟的带领下……一个个趴在地上装骨头。
这等撼摇整个幽冥世界的动静,远远超出他们对力量的想象。就算是见识再浅薄,也知绝不能招惹。
若有几分对荡魔天君的忠心,便要持刀对佛陀……奈何佛光一照,动都难能。
偌大神宫寂无声,只有阴天子和阿弥陀佛。
幽冥世界的至尊,和极乐世界的佛祖。
此刻眸视于眸,皇帝把青石太子按定在空荡荡的白骨神座上,按碎了神座!
一地碎骨,嵌如地棺。以之为墓,死气葬佛陀。
姜无量早有超脱之寿,无上之后更无疆。但阴天子亦是执掌生死之至高,一旦登顶,定生为死,赐死覆生。
幽黑的旒珠摇动,紫黑色的龙袍飘扬。
在皇帝的五指乾坤下,寿享无量的佛陀,半身绵软,半身僵!
就像皇帝当初培养姜无量来承继政纲,自身六合则六合,不能六合则伟力自归求超脱。
姜无量却要走自己的路。
最后父子见歧,刀剑相对。
即便真给姜无华做什么皇太弟,姜无华又真愿意走姜无量的路吗?
如果他不愿意,所谓“皇太弟”,也不过是青石宫故事重演。
如果他真心愿意,那他就不是姜无华。
所以这些话只是废话。
皇帝画了一辈子饼,看到别人提笔,就已经饱了。
姜无量佛眸温暖,骤放无穷之光,驱逐了这碎骨地棺的冥府阴翳,维持了身周至少三寸的光明。
空间上虽只三寸之地,于光所括,不知凡几。
光不可数,寿不可尽。
祂在阴天子的敕死下,仍然生机勃勃,一再昂扬。
“父亲!”
姜无量抬起佛光迸发的手掌,已经抓住阴天子的手腕,不使皇帝继续往前。
“子不责父,臣不罪君。”
“儿子不说,不代表您没有伤过儿子的心。”
“但伤心可宥,路歧无解。”
祂看着幽黑旒珠之下,死气帝气滚滚一体的阴天子,一把将其推开,自己也从碎骨地棺中起身:“走到今天,我们身后都站了很多人,我们都代表了很多人的理想——都不可以言退了!”
“自古天家是无心者,伤心都不必说!你要走到这里来,就证明给朕看!”皇帝身形后仰的同时,随手握住一截白骨,也便握住了剑。
倏即回身,便以此剑下劈——
“看你靠什么站在朕的面前,用什么实现你的妄想!”
铛!
姜无量亦抓碎骨一把,融骨错光乃为剑,一剑格之。
皇帝的白骨剑上,死气成龙纹。阿弥陀佛的碎骨剑上,嵌光有“卍”字佛印。
两剑相错,幽冥寂然。
而后天见其隙,地见其裂!
万万里幽冥为冻土,亿万丈高穹见佛光。
许多缄藏于窟,匍匐于地穴者,不免于震怖间,回想起可怕的过往——
曾经幽冥世界,为诸佛死地,亦众生绝境。
今似劫又重来。
一时天雷轰隆,其声裂耳。一时紫电暴耀,光灼鬼目。
鬼哭之声,遍及幽冥。天灾地祸,处处发生。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芥藏形。
两位争龙者在幽冥世界大战,一时厮杀于芥子之中,一时又显化伟躯,遮天蔽日。
这合世的幽冥,尚且为之摇颤。若在合世之前,又不知多少阳神,要死于余波。
对于大齐天子来说,这是久违的一场酣畅战斗。
走出东华阁,他才可以摆脱七十九年如一日的“案牍劳形”,真个舒展此身。
离开齐国,他才能杀个天翻地覆!
天子担国,这七十九年来,他未有一刻不负重。山河社稷担在肩,抬足一步,计议万年。
现在才是放下束缚的他,才能叫他真正不保留。让阿弥陀佛看到,什么是天子的剑!
天之青赤,地之幽玄,恍惚时光奔流,历史翻页。一幕幕奇景,席卷幽冥世间……翻覆沧海为桑田。
最后他们重会于白骨神宫内,万万里的雷霆之潮,以此为中心,一圈一圈地荡漾开。
所过之处,神灵绝迹,群鬼避道。
森森神宫,静得听得到不安的碎骨声。
阿弥陀佛脑后大放光明,一圈一圈的光晕,无限遥远,其中有一个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极乐世界。
阴天子冕服着身,身后有无尽延展的阴影长阶,连接着真正的十八泥犁地狱——
昔者【执地藏】欲建轮回,创造十八泥犁地狱,齐天子提戟独破之,尽得其意,为今日阴天子资粮。
此时天际又阴云滚滚。
佛帝之争稍一滞,幽冥世界的天空,即被紫旗遮蔽。
中性的声音,倏而响在白骨神宫外:“灵咤前来护驾!”
却见一尊身绕白色流火的灵神,在绵延的宫殿群落外俯身。
此尊生得钟灵毓秀,却也雌雄莫辨。眸如弯月,鼻似玉砌。披一件飞焰不止的幽冥法袍,俯身之时,飞溅的白色流火,如同蒲公英的飞花。
神圣洁净称之“灵”。
恩泽感应称之“灵”。
沟通天地称之“灵”。
此尊合道于幽冥初始,见证幽冥合世,拥有至高灵性,又具备无上威严。
作为原始的幽冥超脱,现阶段最强的阳神之一,亦是唯一一个还留在幽冥世界经营的古老存在……灵咤所过之处,天风浩荡,此世为之震荡。
幽冥意志若有实显,祂才是幽冥的孩子,所以祂的尊奉,才有相当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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