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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金兰之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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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金兰之契 (第1/3页)

    景和十一年,夏至。

    宫墙内外,暑气渐盛。蝉鸣聒噪,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更添几分沉闷。北三所的破败宫室,在烈日的炙烤下,蒸腾起一股混合着陈腐与燥热的难闻气味。然而,那堵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厚重宫墙边,曾经每日上演的隐秘交流,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自那场因《兵法概要》而起的风波,被神秘的徐嬷嬷化解后,慕容云泽便以不容置疑的决绝,暂时切断了与夏玉溪在墙洞边的直接联系。但这并非结束,而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扩散,潜入更幽暗、更不易察觉的水底。

    慕容云泽深知,李太监之流虽暂时被徐嬷嬷的威势震慑,但疑心已起,如同埋下的火种。他不能再让夏玉溪暴露在危险之下。同时,徐嬷嬷的出现,像一团巨大的谜雾笼罩在他心头。这位地位尊崇、与母亲沈妃有着隐秘联系的旧人,为何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是纯粹的故人之情,还是另有所图?他必须弄清楚。

    他开始像一头蛰伏的幼狼,在冷宫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收集信息。他利用清扫庭院、去内务府领微薄份例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接近那些在北三所附近当差、年岁已高、或许知晓些陈年旧事的老宫人。他沉默寡言,眼神却异常专注,偶尔递上一块省下的、早已干硬的馒头,或是在他们被年轻太监欺辱时,默默帮上一把。滴水穿石,他的耐心和那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渐渐敲开了一些心防。

    一个曾在浣衣局当差、如今在北三所浆洗的老宫女,在一个闷热的午后,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告诉他:“七殿下…老奴记得,沈妃娘娘还在时,徐嬷嬷是常来常往的。她们是打小一处长大的手帕交,情分非同一般。娘娘性子刚烈,徐嬷嬷则沉稳周全…娘娘后来…唉,”老宫女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徐嬷嬷暗地里没少流泪,也一直想帮衬殿下您。可这宫里…眼线太多,她自身也…不容易。这些年,她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偶尔寻些机会,悄悄送点东西进来,或是像上次那样…”

    慕容云泽静静地听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原来如此!母亲…那个在他记忆中早已模糊了面容的母亲,竟还有这样一位至交好友在深宫中记挂着她,记挂着他这个被厌弃的儿子!一股混杂着酸楚、温暖和更深沉悲哀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徐嬷嬷的援手,并非偶然,而是源于一份跨越生死、在权力倾轧中艰难维系的旧日情谊。这份认知,让他在冰冷的宫墙内,第一次感受到一丝来自血缘之外的、真实的暖意。

    与此同时,相府深闺之内,夏玉溪同样没有放弃。她无法再去墙边,心中的担忧和思念却与日俱增。她开始更加留意母亲与来访贵妇们的闲谈,竖起耳朵捕捉任何关于宫闱、关于徐嬷嬷的只言片语。

    一日午后,夏夫人与几位交好的诰命夫人品茗闲话,话题不知怎地转到了宫里的旧人旧事。一位夫人感叹道:“要说这宫里如今还念着旧情的,怕也只有静心苑那位徐嬷嬷了。当年沈妃那般境况,阖宫上下避之唯恐不及,也只有她,还敢暗中周济一二,这份情义,实在难得。”

    夏夫人闻言,也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敬意:“徐嬷嬷确实是个明白人,也是念旧情的。她侍奉太后多年,最是懂得规矩分寸,却也最是重情重义。可惜了沈妃…”

    夏玉溪在一旁安静地绣着花,闻言心中猛地一跳。她按捺住激动,装作天真好奇地抬头问道:“娘亲,那徐嬷嬷现在还会帮七皇子吗?七皇子好可怜呀。”

    夏夫人警觉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带着审视和一丝严厉:“溪儿!娘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莫要再打听冷宫的事!更不许再往后院宫墙那边跑!那些事,不是你能过问的!”她顿了顿,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徐嬷嬷是明白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小孩子家,莫要胡言乱语!”

    夏玉溪连忙低下头,做出委屈认错的模样,心中却已掀起波澜。母亲的话,侧面印证了徐嬷嬷与沈妃的深厚情谊,以及她如今在宫中虽无实权却地位超然的处境。这让她对那位神秘的嬷嬷多了几分信任,也稍稍安心了些。

    然而,无法直接联系慕容云泽的日子,如同被拉长的丝线,每一刻都充满煎熬。她担心他的伤势是否痊愈,担心他是否又挨了欺负,担心他独自一人如何熬过这深宫的酷暑寒冬。思念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心。

    一日,她在相府后花园散心,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棵靠近宫墙、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粗壮的枝桠虬结盘绕,其中一根尤为粗壮,竟顽强地越过了高耸的宫墙,探入了禁宫之内。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强压住激动,仔细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后,她像只灵巧的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爬上老槐树。树干粗粝,磨得她手心发红,她却浑然不觉。在靠近宫墙、枝叶最为浓密的一处,她发现了一个天然的树洞!洞口不大,但足以容纳一个小巧的油纸包。

    夏玉溪的心怦怦直跳。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写好的第一封信——用最简洁的字句报平安,询问他的近况——用防水的油纸仔细包好,又裹了一层不起眼的灰色粗布,然后轻轻塞进了那个隐秘的树洞。她不敢放太多东西,生怕被人发现。

    当夜,她几乎无法入睡,既期待又忐忑。次日午后,她再次爬上老槐树,颤抖着手探入树洞——里面空空如也!她的信被取走了!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她。她立刻又塞入新的信件和一些便于存放的果脯。

    很快,她也收到了回信。字迹起初还有些虚弱,但确确实实是慕容云泽的笔迹!他告诉她伤势已无大碍,徐嬷嬷暗中关照,李太监等人暂时不敢造次。他也知道了树洞的存在,并约定以此作为新的联络方式。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这条隐秘的通道,如同黑暗中的蛛丝,重新连接起了两颗在深宫与相府间遥遥相望的心。

    通信恢复了,但慕容云泽的信件内容,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他的字迹,从最初的稚嫩虚浮,逐渐变得挺拔有力,笔锋间隐隐透出一股锐气。他不再仅仅与她分享读书的心得,或是抱怨宫中的苛待。他开始在信中询问一些看似不经意,实则深意暗藏的问题。

    “近日读史,见前朝夺嫡之惨烈,常感唏嘘。不知当朝诸皇子,可有贤名在外者?”他在一封信中这样写道。

    夏玉溪心中警铃微作,谨慎地回复:“皇子们尚在进学,贤愚未显。爹爹常说,立储乃国之根本,当慎之又慎。”

    又过了些时日,他的问题更加直接:“听闻大皇子已开始参与朝议,三皇子母族近来颇受重用。相爷于朝中举足轻重,不知…更看好哪位皇子?”

    这近乎赤裸的试探,让夏玉溪心惊肉跳。她握着信纸,指尖冰凉。她知道,那个被囚禁在冷宫中的少年,他的目光,已经不再局限于那方寸之地,而是投向了更广阔、也更凶险的权力场。他对相府的态度,对父亲夏丞相立场的试探,已经显露出他对“支持”的渴望。

    她深吸一口气,提笔回信,字斟句酌:“爹爹常言,皇子们年岁尚幼,性情未定,不宜过早定论。为臣之道,当以忠君体国为先,辅佐陛下,而非结党营私。相府行事,素来谨慎。”这是实情,也是父亲一直以来的立场。

    下一次收到回信时,字里行间透出的失望如同实质般沉重:“相爷深谋远虑,所言极是。是我…妄念了。一个幽居冷宫、朝不保夕的罪子,原也不值得相爷费心。”

    夏玉溪读着信,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她急忙回信安慰,字字句句皆是鼓励与信任,告诉他终有拨云见日之时。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却在她心底悄然滋生、蔓延。慕容云泽对权力的渴望,觉醒得如此之早,如此之强烈,甚至带着一丝不顾一切的偏执,这比她根据书中轨迹所预想的,要快得多,也…危险得多。

    景和十一年,中秋。

    宫中大宴,邀群臣及家眷共庆佳节。相府自然在受邀之列。夏玉溪得知消息后,心中便存了一丝隐秘的期盼。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真正踏入皇宫深处,或许…或许能离他更近一些?

    皇宫的巍峨壮丽远超她的想象。朱墙金瓦,飞檐斗拱,在月色与无数宫灯的映照下,流光溢彩,恍若仙宫。宴席设在御花园的琼华台上,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身着华服的宫娥穿梭其间,奉上珍馐美馔。皇子公主们端坐在特定的席位上,锦衣玉带,言笑晏晏,一派天家气象。

    夏玉溪跟在母亲和姐姐身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皇子们的席位。大皇子慕容云宏已十五岁,身量高大,剑眉星目,举止间带着一股张扬的英武之气,正与邻座的宗室子弟谈笑风生。三皇子慕容云启十三岁,面容清俊,气质温润儒雅,安静地听着身旁侍讲学士说话,偶尔颔首,显得谦和有礼。五皇子慕容云睿年仅十一岁,却已显露出骄纵之态,正不耐烦地挥开试图为他布菜的宫女,颐指气使…

    没有他。

    那个十岁的七皇子,慕容云泽。此刻的他,应该独自待在北三所那间冰冷破败的屋子里,对着窗外一轮孤月,听着远处传来的、与他无关的喧嚣与欢歌。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夏玉溪。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过。

    宴至中途,觥筹交错,气氛正酣。夏玉溪借口更衣,悄悄溜出了琼华台。凭借着对书中皇宫布局的模糊记忆和对方向的直觉,她避开巡逻的侍卫和来往的宫人,朝着记忆中北三所的方向摸索而去。

    越往北走,灯火越是稀疏,喧嚣声也渐渐被抛在身后。宫道变得狭窄幽深,两侧的宫墙愈发高大冰冷,投下浓重的阴影。空气中也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冷宫的阴冷与寂寥气息。终于,她看到了那堵熟悉的宫墙——比她在相府后院看到的更加高耸、更加森严,如同隔绝生死的壁垒。

    她沿着宫墙小心翼翼地走着,寻找着可能的入口或是缝隙。心跳得如同擂鼓,既紧张又带着一丝见到他的渴望。就在她经过一扇破败不堪、窗纸早已碎裂的窗户时,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从窗内传了出来。

    夏玉溪的脚步猛地顿住。她屏住呼吸,踮起脚尖,透过窗棂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朝里望去。

    昏暗的月光勉强照亮了室内。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旁,一个单薄的身影正伏案书写。是慕容云泽!他比上次“见”到时似乎又瘦了些,宽大的旧衣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他一手执笔,一手却紧紧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单薄的背脊都在痛苦地颤抖,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月光勾勒出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轮廓,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

    夏玉溪的心瞬间揪紧了!前几日收到他的信时,她就觉得字迹有些虚浮无力,当时便担心他是否病了。如今亲眼所见,情况显然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他病得很重!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迅速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是她之前就偷偷备好的、托人从宫外买来的上好风寒药丸。她又将荷包里仅有的几块碎银子也倒了进去。这荷包本是她打算找机会托徐嬷嬷转交的,没想到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将荷包轻轻放在窗台上一个显眼的位置。做完这一切,她正准备悄悄离开,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身后响起: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夏玉溪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僵硬地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甲胄、手持长刀的巡逻侍卫,正一脸警惕地大步向她走来,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在她身上。

    完了!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深更半夜,一个相府千金,出现在冷宫七皇子的窗外,仅一窗之隔!这要是被抓住,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私通皇子?窥探禁宫?任何一条罪名都足以让她身败名裂,甚至累及整个相府!

    “我…我…”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脸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宫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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