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维:士族文人的“精神逃荒” (第2/3页)
王维在辋川的日子,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闲坐,而是“接地气”的安稳。每天清晨,他会跟着仆人去田里看看庄稼,要是天旱了,就组织人去山泉边引水;上午的时候,他会坐在竹里馆里弹琴,竹子把声音裹得软软的,不会传到太远的地方,不怕被外人听见;下午要么去华子冈上散步,看夕阳把山影拉得长长的,要么蹲在白石滩边,看水鸟在浅水里啄小鱼;到了晚上,他会和鹿苑寺的僧人聊天,听他们讲佛经里的故事,有时候聊到深夜,就住在寺院里。
那时候外面是什么样子?长安城里的房屋被叛军烧得只剩断壁残垣,洛阳的街道上到处是乞讨的难民,而辋川里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田里有庄稼,身边有朋友,耳边有琴声,这种对比,就像在暴风雪里裹着厚棉袄,心里踏实得很。
更重要的是,辋川给了王维“找回自己”的机会。安史之乱后,士族们最痛苦的不是饿肚子,是“丢了身份”——以前他们觉得自己是社会的“顶梁柱”,是文化的“传承人”,可现在,他们要么是“逃难者”,要么是“伪官”,要么是“无业游民”,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了。
但王维在辋川里,能重新做回“士族文人”:他可以慢悠悠地观察“雨中草色绿堪染”,看雨丝落在草叶上,把绿色晕得像能染透衣服;他可以在春天里和朋友裴迪一起游山,裴迪写一首诗,他就和一首,两人凑成《辋川集》,把辋川的二十处风景都写进诗里;他还能画画,用墨笔把辋川的山水画下来,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辋川图》——这幅画后来成了文人画的典范,连宋代的苏轼都夸它:
“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你觉得“雨中草色绿堪染”是句简单的写景诗,这里面藏着士族文人最后的“审美狂欢”。就像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缕能晒到身上的阳光,王维抓得死死的。他写的不是草,是在乱世里好不容易抓住的“小确幸”——是能安心看一场雨的从容,是能和朋友唱和的雅致,是能把风景变成诗画的能力。
这些东西,是叛军抢不走的,是朝廷夺不去的,是士族文人最后的“尊严”。别的士族要么在逃难路上哭哭啼啼,要么在官场里装孙子求生存,王维却能在辋川里写诗、画画、学佛,不是他运气好,是这庄园给了他“底气”——至少不用为吃饭发愁,还能有心情琢磨“美”。这辋川别业,哪里是他一个人的“别墅”,分明是整个士族文人的“精神避难所”。
光有“避难所”还不够,心里的“慌”怎么解?就像你躲在屋里避雨,听见外面的雷声还是会怕,王维也一样——他能躲在辋川里不被战乱打扰,心里的迷茫、对未来的不安,还是挥之不去。这时候,禅宗就成了他的“心理医生”。
王维信佛不是晚年才开始的,他母亲是虔诚的佛教徒,从小就带着他读佛经。但真正让他找到“心灵解药”的,是神会禅师。
神会是禅宗南宗的重要人物,他主张“顿悟见性”——意思是不用天天打坐、背经,只要你心里通透了,在日常生活里就能成佛。
这种禅法,和王维的性格、处境太契合了。那时候的王维,既没力气再去官场“卷”,也不想像苦行僧一样折磨自己,神会的禅法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的“锁”。
王维特别聪明,他没把“禅意”当成枯燥的佛经来背,而是把它揉进了诗里,变成了每个人都能看懂的“生活禅”。
比如他写“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你读这句诗,是不是觉得心里一下子就静了?雨后的山是空的,没有车马的声音,没有吵架的声音,只有风轻轻吹过树叶,只有泉水在石头上流。
这种“空”不是“啥都没有”的冷清,是“心里没杂念”的踏实。以前的佛教要么讲复杂的“因果轮回”,要么搞隆重的“法会仪式”,普通人听不懂也学不会,王维把“空寂”变成了“空山”“新雨”“秋夜”——谁都能想象出这个画面,谁读了都能觉得“舒服”。
还有那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多简单啊——人闲着,看着桂花慢慢落下来,夜里的山安安静静的。可这里面全是禅意:你得“闲”下来,才能看见桂花落;你得“静”下来,才能觉得山“空”。
这不是让你消极避世,是让你在忙碌、混乱的日子里,找到“慢下来”的办法。王维在辋川里,就是这么做的:他不会急着去想“明天会不会有叛军来”,也不会愁“以后还能不能当官”,专注于眼前的事——看一场雨,弹一首琴,和朋友聊聊天。这种“专注”,就是禅宗说的“活在当下”。
他还写过: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芙蓉花在山里开了又落,没人看见,可它还是照样开。这诗里藏着什么?藏着“不被看见也没关系”的坦然。
安史之乱后,很多士族觉得自己“没用了”,因为没人再需要他们当官、管事儿,王维用这首诗告诉他们:就像芙蓉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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