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骗子 (第3/3页)
真正闲下来。
梁锡硕之前已隐约提过组合成员后续的solo规划,因此这段时间,权至龙的脑子始终没有停下运转。
即便身体已陷进宿舍房间里的那把转椅上,他的思绪仍穿梭于旋律与歌词之间。
整个城市正浸在一场冷雨里,细密的雨丝无声地冲刷着玻璃,将窗外固执的路灯晕染成一片氤氲的光海。
室内只有一盏桌灯在雨夜里撑开一团暖黄的光晕,圈住桌上一沓散乱的谱纸、一支铅笔、和一本被多次翻折,看上去有些潦草的笔记本。
哪怕是已经出道成为艺人,权至龙也足够念旧地仍然保持着学生时代使用的那种笔记本记录歌词的习惯。
对,就是被李艺率吐槽过像是日记本一样的那种。
甚至在这之后的有一次,因为他惹得李艺率生气,被对方飞扬着五官阴阳怪气的默读诸如“像浪花一般支离破碎的心,像烟雾般消散的爱情”等等歌词,这种不亚于被人当众念日记的羞耻感让他至今回想起来还会不自觉地手脚蜷缩。
但那时巨大的尴尬,放到此时回味,竟也带着一丝叫人苦涩的甜意。
权至龙怔怔地看向窗外,屈起指节,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随后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些懊恼地自言自语:“啊……这都过去多久了,为什么现在还会想起这些啊。”
雨声并不喧哗,只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沙沙的白噪音,偶尔有车轮碾过湿滑路面的声音从远处沉闷地传来,将他脑海里那些尚未衔接成型的旋律碎片切割得支离破碎。
现在细细算起来,他好像还是在为他们之间尚未完成的告别而感到遗憾。
权至龙没有去想歌词,旋律,甚至什么复杂的感情。
他只是在心里回顾那个秋天,笔尖就唰唰划过纸面,记下突兀跳出的词句,自然而然就写了出来。
‘下定决心说没有你也能好好生活可好像还是做不掉’
‘莫名其妙的发火,你也觉得我疯了吧?对不起’
‘我带给你的伤口愈合了吗?对不起好像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就带走那些美好的回忆吧’
‘希望你像天空般纯净浮云般轻盈,以后依旧微笑着幸福’
‘…………’
这好像不是他去写下歌词,完成了它们,而是它们拥抱着朝他走来。
整座城市在雨中呼吸、闪烁,而他在这一隅光亮里,追逐着只有他能听见的节奏。
黑暗当中似乎有阴影蠕动,情绪好像暗沉的海浪,低语着要将他吞没,却无法阻止一个从来都心甘情愿走向深渊的人。
*
地板是湿润的。
权至龙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踩在地上。下过雨的夜里起雾了。
成员们在各自的房间里沉睡。自从搬到宿舍以后,权至龙在成员间的彼此磨合中开始逐渐适应集体生活,因此在这样熟睡的夜里,他必须小心翼翼地保持安静。
他一只手拿着水杯,一直手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翻看信息,用屏幕微弱的亮光充当照明。
几个小时前他的那位朋友给他发了信息:
[欧巴,这几天有空吗?一起出去玩吧。]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主动给他发邀约短信。
他愣了一下,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其实他也说不好这段时间的赌气是不是在莫名其妙地跟空气暗暗较劲。
心里正考虑着要怎样回复,手指却悬停在键盘上迟迟无法按下。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转过身,视线看向从客厅窗前投下的浅淡光影。
随即赤/裸的脚踝好像被什么冰凉的活物缠住了一般,叫权至龙顿时清醒过来,僵硬在原地。
那轮冰冷的月亮隐在雾霭之后,泛着朦胧的银灰色光晕,确确实实地悬挂在天上,好像是睁开眼睛一样静静地凝视着他。
心脏抽搐一样地疼,他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被凝固在粘稠的月色里。
呼吸变得沉重而缓慢,像是有液体一点点从脚面上没过,涨潮一般一点点淹上来。
他喘不上气,溺水一样地窒息。
整个世界彻底被寂静的月光吞没,他落进一张网里。
是柔软的网,缠住了他的四肢。
而他就像是被捕捉的活物一般,甚至连用手指回复信息的挣扎都做不到,抗拒的力气也在徒劳中一点点被抽离,只剩下一具空荡的躯壳和一双凝望月亮的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权至龙又摁亮了早已熄屏的手机,一字一顿打下回复:
[抱歉,最近在忙新专辑的筹备制作。]
*
三月时迷你一辑的初期录制终于结束,权至龙也终于可以逃离录音室,从连轴转的忙碌中短暂地喘过一口气。
接下来有将近大半个月的休息时间。
他回到宿舍,脱掉外套几乎是凭着本能摸到床边,将自己重重摔进床上,连洗漱都来不及,便瞬间被深不见底的睡意彻底吞没。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昼夜。
直到某个深夜,枕边的手机固执地震动起来,嗡鸣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他厚重的睡眠。
他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只下意识摸索着接通,含糊地接通。
“哟啵塞哟?”
听筒里一片寂静,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咝咝作响,仿佛另一头连接着一片空旷的夜。
他等了几秒,睡意朦胧间几乎要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或是信号故障,不耐烦地正要挂断——
某种奇异的直觉却让他心跳猛地漏了半拍。
他猛地睁开眼,彻底清醒过来,屏住呼吸将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
屏幕幽幽的光亮刺得他眼睛微痛,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串他未曾存入通讯录的号码。
那串与国内号码格式有明显差异的数字灼烧着他的视线。
权至龙的手指轻轻颤抖,像是触碰到什么烫手的物件一般,喉咙发紧,一时竟失了声。
那头的沉默依旧持续着,只能听见她轻缓的呼吸,跨越一万多公里,落进他寂静的夜里。
过了他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轻柔又带着些许沙哑:
“艺率呀,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那头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一般,他听到她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浮上来: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