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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姑苏晨雾 (第1/3页)
清晨六点四十五分,上海北站。
月台上挤满了人。穿长衫的商人,拎藤箱的学生,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挑着担子的小贩,在人群里灵活地钻来钻去,吆喝着“五香茶叶蛋”“桂花赤豆糕”。蒸汽机车的汽笛声尖锐地撕开晨雾,白汽从车头喷涌而出,在清冷的空气里凝成一片翻滚的云。
清辞裹紧身上的素色旗袍,外面套了件深灰色的开司米开衫——是陈老太太翻箱底找出来的,说是她年轻时穿的,现在瘦了,穿不上了。开衫有点大,但很暖和,带着樟脑丸和岁月沉淀的气味。
她手里捏着两张硬纸车票。上海到苏州,三等车厢,上午七点二十分发车。票是李浩天没亮时去买的,回来时还带了热腾腾的粢饭团和豆浆。
“趁热吃。”他把油纸包塞给她,“车上要坐两个多小时。”
清辞小口吃着粢饭,目光扫过月台上的人群。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但她的神经绷得很紧。经历了昨晚十六铺码头那一幕,她看谁都像带着目的,谁都可能是金鳞的眼线。
李浩靠在她旁边的廊柱上,压低帽檐,假装看报纸。他换了身装扮——深蓝色的工装裤,洗得发白的衬衫,外面罩了件半旧的帆布夹克,像个去苏州找活干的工人。脸上还贴了道假刀疤,是早上用胶水和颜料临时弄的,在晨光下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人来了。”他忽然低声说,报纸没动,但眼睛从帽檐下扫向月台入口。
清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三个男人走进月台。都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戴同款的黑色礼帽,手里拎着公文包。走路时步伐整齐,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视线在人群中的年轻女性脸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比其他人长。
是金鳞的人。或者,是警察厅的。
他们停在了七号车厢门口——正是清辞和李浩要乘坐的那节车厢。其中一个掏出怀表看了看,又和同伴低声交谈几句,然后分散开,一个守在车厢门口,另外两个往月台两头走去,像是在巡视。
“冲我们来的?”清辞的心提了起来。
“不一定。”李浩说,但声音很沉,“但小心为上。等会儿上车,我们分开走。你从车尾上,我从车头。车厢里碰头。”
“如果他们查票……”
“票在你这儿,你先进。我自有办法。”李浩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油纸团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记住,如果情况不对,别管我,你自己走。到苏州后,去平江路的‘听雨茶楼’,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一壶碧螺春,两碟点心。会有人来找你。”
“谁?”
“不知道。但安德森神父说,那是联络点。”李浩看了她一眼,“如果三天内没人来,你就离开苏州,去北平,找神父给你的那个地址。”
清辞还想说什么,但汽笛再次响起——列车要开了。
人群开始涌动,挤向车门。
“走。”李浩轻轻推了她一下。
清辞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车尾。她能感觉到背后有道目光一直跟着她,但她没回头,只是低着头,随着人流往前挤。
车门口站着列车员,正不耐烦地催乘客快上。清辞递上车票,列车员扫了一眼,撕下一角,挥手让她上去。
车厢里很拥挤。硬木长椅上坐满了人,过道上也站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味、还有食物的气味。清辞侧着身子,艰难地往里挤,目光快速扫过一张张脸——还好,没有那三个穿中山装的人。
她找到了座位。是靠窗的位置,旁边已经坐了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正低声哼着儿歌哄孩子睡觉。对面是个穿长衫的老先生,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
清辞坐下,把随身的小包袱放在腿上,双手交叠按着,里面是那两把枪和一点简单的衣物。她的心跳得很快,眼睛盯着车厢连接处的门,等李浩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乘客基本都上来了,列车员开始关车门。咣当咣当的声音接连响起,一节节车厢的门被拉上、锁死。
李浩还没出现。
清辞的手心开始冒汗。她看向窗外,月台上的人已经很少了,那三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还站在七号车厢门口,正和列车员说着什么。列车员点头哈腰,递过去一支烟。
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就在这时,车厢连接处的门被拉开,一个人侧身挤了进来。
是李浩。
他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但清辞一眼就认出了他走路的姿态——那种经历过生死的人特有的、每一步都踩得很实的姿态。
李浩挤到她旁边的过道站定,背对着她,手抓着行李架上的铁杆。他离得很近,清辞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的气味——是枪油。
列车终于动了。先是轻轻一晃,然后轮子开始转动,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月台缓缓后退,那三个中山装男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晨雾里。
清辞松了口气。
但她的心还没完全放下。因为这节车厢里,不止她和李浩两个不寻常的人。
斜对角,隔着三排座位,坐着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岁,戴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本英文书在看。但他翻页的速度很慢,眼睛的余光,时不时扫过车厢里的人。
还有后排那个穿旗袍的中年女人。四十来岁,妆容精致,手里夹着细长的香烟,正和邻座的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低声谈笑。但清辞注意到,她的左手一直放在随身的小皮包上,手指在皮包扣带上轻轻敲击——是摩斯密码的节奏,虽然很轻,很隐蔽。
这节车厢里,至少有四个人,不是普通乘客。
清辞看向李浩。李浩的背挺得笔直,但从清辞的角度,能看到他颈后肌肉微微绷紧——他也发现了。
列车驶出上海站,加速。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楼房,渐渐变成郊区的农田。秋收后的稻田一片枯黄,田埂上堆着草垛,远处是零星的农舍,炊烟袅袅。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一夜未眠的乘客开始打盹,抱着孩子的妇人睡着了,头靠着车窗。老先生收起报纸,也闭上了眼睛。
只有那几个人,还醒着。
清辞也闭上了眼,假装休息,但耳朵竖着,捕捉着车厢里的每一点动静。
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单调而催眠。清辞是真的累了,从昨晚到现在,几乎没合眼。再加上重伤初愈,身体还很虚弱。倦意像潮水般涌上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朦胧中,她感觉自己靠在了一个坚实的肩膀上。是李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下来,让她靠着。她想睁开眼,但眼皮太重了。
就这样吧,她想,就睡一会儿。
就一会儿。
李浩感觉到清辞靠在他肩上,呼吸渐渐平稳绵长。他侧头看了一眼,她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眉头还微微蹙着,即使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重新抬头,目光扫过车厢。
穿西装的年轻人还在看书,但书已经很久没翻页了。穿旗袍的女人抽完了烟,正从小皮包里掏出粉盒补妆。那个商人模样的男人则歪着头,也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李浩的直觉告诉他,不正常。
太安静了。这节车厢里的乘客,似乎都在刻意保持着距离,彼此之间没有交谈,没有眼神交流。就连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哄孩子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列车驶过一个小站,没有停,呼啸而过。站台上几个等车的人影一晃而过。
李浩计算着时间。从上海到苏州,正常行驶需要两小时二十分钟。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分钟,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这趟车,能平安到苏州吗?
他摸了摸腰间。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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