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夜奔八十里 (第2/3页)
声,平稳,绵长。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他的手指碰了碰她的额头。
“你在发烧。”
“嗯。”
“睡一会儿。”他说,“时辰到了我叫你。”
清辞闭上眼。黑暗中,记忆像潮水涌来。她看见父亲伏案写奏折的背影,看见母亲在灯下缝补衣衫,看见沈墨在雪地里冲她挥手,笑容明亮。
还有李浩。他握刀的手,他背对着她说“同往”时的侧脸,他给她包扎时低垂的睫毛。
这些画面交织,旋转,最后沉入黑暗。
她睡着了。
李浩没睡。
他坐在黑暗中,耳朵捕捉着外面每一丝声响。风过树梢,夜鸟啼鸣,远处隐约的狼嚎。还有怀里那叠证据的触感——纸张被水泡过后微微发胀,边缘已经起毛。
他想起父亲。
记忆里的父亲总是忙碌,早出晚归,身上常带着墨香和药草味。偶尔得闲,会教他认字,读史书。父亲说,为官者,当知兴替,明得失,但最重要的是知民心。
“民心是什么?”年幼的他问。
父亲摸着他的头:“就是你走在街上,看见的那些人。卖菜的阿婆,拉车的汉子,学堂里的孩童。他们想过安稳日子,有饭吃,有衣穿,不受欺压。这就是民心。”
后来父亲死了。官府说是投江,尸骨无存。舅舅把他接走时,偷偷塞给他一封信,是父亲留下的。
信很短:“浩儿,若父不归,勿寻仇,勿入仕。去岐黄谷找陈师兄,学医济世,平安一生。”
他没听。
十七岁那年,他独自去了京城,想查父亲的死因。在父亲旧宅外守了三个月,终于等到一个夜里,有人翻墙而入。他跟进去,看见那人从书房暗格里取出一本账簿。
那人就是沈墨。
沈墨发现了他,没杀他,反而带他走。说,你父亲是我老师,他死得不明白,我得查清楚。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
他愿意。
那之后八年,他跟着沈墨,从京城到江南,从官场到江湖。他学会了用刀,用枪,用毒,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在谎言中分辨真相。沈墨说,你父亲想让你平安,但你骨子里流着他的血,注定走不了安稳路。
沈墨说得对。
地窖外传来窸窣声。李浩瞬间握刀,屏住呼吸。
是脚步声,很轻,踩在落叶上。不止一个人,至少三个。他们在庙外停住了。
“血迹到这里就没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压低着。
“搜。”
李浩轻轻推醒清辞,手指按在她唇上。她立刻清醒,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李浩指了指地窖口,做了个手势——有人,三个。
清辞点头,摸到地上的勃朗宁。还剩四发子弹。
脚步声进了庙。他们在翻找,推倒破烂的供桌,踢开腐朽的梁木。离地窖入口越来越近。
李浩计算着距离。地窖入口的荒草只是简单掩盖,仔细看很容易发现。一旦被发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们几乎没有还手余地。
只能先发制人。
他示意清辞准备,自己则挪到地窖口下方,耳朵贴着土壁。脚步声停在入口上方,荒草被拨动——
就是现在!
李浩猛地推开地窖盖板,整个人如豹子般蹿出!刀光在月光下一闪,最靠近的那人喉咙喷血,栽倒在地。另外两人反应过来,拔刀就砍。
清辞也冲出地窖,举枪。但其中一人已经扑到面前,刀锋直劈她面门。她侧身躲过,枪口抵住对方腹部,扣动扳机。
闷响。那人僵住,低头看着腹部的血洞,缓缓倒下。
最后一个。
李浩正与他缠斗。这人刀法极好,显然是头目,每一刀都狠辣刁钻。李浩左臂有伤,动作慢了一分,被刀锋划过大腿,鲜血迸溅。
清辞举枪,但两人缠斗在一起,她不敢开枪。
李浩闷哼一声,突然弃守为攻,硬挨了一刀,刀尖扎进他肩头。但他也趁机贴近,短刀从下往上,捅进对方下颌。
刀尖从颅顶穿出。
那人瞪大眼睛,喉头咯咯作响,终于软倒。
李浩拔出肩头的刀,踉跄一步,单膝跪地。清辞冲过去扶他。
“没事。”他喘着气,“皮肉伤。”
但血流得很凶。清辞撕下衣摆给他包扎,手指碰到他肩胛骨——那里有一道很深的旧伤疤,像是箭伤。
“以前留下的。”李浩说,声音有些虚。
清辞没多问,快速包扎好。她检查三具尸体,从他们身上搜出几块腰牌——不是官府的,也不是军中的,是普通的木牌,但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三条波浪线,像水纹。
“金鳞的标记。”李浩看了一眼,“他们是‘水部’的人,专司暗杀追踪。”
“还有多少部?”
“不知道。”李浩撑着站起来,“但肯定不止这些。快走,枪声会引来更多人。”
两人来不及掩埋尸体,只匆匆搜刮了些干粮和兵器,便往林子更深处钻。这次没有马,只能靠双腿。清辞的伤每走一步都像刀割,李浩肩头的血也止不住地渗。
但他们不敢停。
天快亮时,他们终于钻出林子,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山路。远处,晨曦勾勒出群山的轮廓,像蛰伏的巨兽。
“翻过那座山,就是龙骧军防区。”李浩指着最高的山峰,“但山路险,追兵肯定会抄近道在隘口堵我们。”
“还有别的路吗?”
李浩想了想:“有,但更险。”
他指向左侧,那里是悬崖峭壁,崖下云雾缭绕,隐约能听见水声。“崖下有栈道,是采药人走的,年久失修。但如果我们能下去,可以绕过隘口,直接插到军营后山。”
清辞走到崖边往下看。深不见底,雾气像牛奶一样翻涌。
“你敢吗?”李浩问。
清辞回头看他:“你敢,我就敢。”
李浩笑了,这次是真的笑,眼角皱起细纹:“我父亲常说,李家男儿,可以死,但不能怂。现在看来,李家的……朋友,也一样。”
他从行囊里翻出绳索,一头绑在崖边的大树上,一头扔下悬崖。绳子不够长,只垂下去十几丈,便消失在雾气里。
“我先下。”李浩说,“找到落脚点,再拉你。”
他抓住绳子,脚蹬崖壁,几下便滑了下去。清辞趴在崖边,看着他的身影被雾气吞没。过了一会儿,绳子晃了三下——是信号。
她深吸一口气,抓住绳子。
下滑的过程像坠入噩梦。岩壁湿滑,长满青苔,几次脚下一空,全靠手臂的力量吊住。绳子摩擦手掌,很快就破了皮,火辣辣地疼。雾气冰凉,钻进领口袖口,带走所有温度。
不知滑了多久,脚下终于触到实地。
是一个狭窄的平台,凿在崖壁上,宽不过三尺。李浩站在那儿,正盯着崖壁上的什么东西。
“怎么了?”清辞问。
李浩侧身,让她看。崖壁上,有人用刀刻了一行字:
“栈道已断,勿入。沈墨留。”
字迹很新,不超过三个月。
清辞的心沉下去。她看向平台前方——那里本该是栈道的起点,现在只剩下几根腐朽的木桩,悬在虚空里。栈道的主体已经塌了,断裂的木梁垂在崖壁上,像巨兽的肋骨。
“他料到了。”李浩低声说,“料到了有一天,我们会走这条路,会被逼到这里。”
“现在怎么办?”
李浩没回答,走到平台边缘,往下看。雾气稍散了些,能看见下方几十丈处,有一片突出的岩架,上面长着几棵歪脖子松树。
“跳下去。”他说。
清辞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面是松树,能缓冲。”李浩指着,“我算过,落点如果准,能抓住树枝。但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抓不住呢?”
“那就摔死。”李浩看着她,“或者,我们回头,跟追兵拼。但你现在这状态,我肩上有伤,胜算不大。”
清辞看向来路。悬崖上方,隐约传来人声——追兵到了崖顶。
没有选择了。
“你先跳。”她说。
李浩摇头:“我先跳,如果成了,你在上面看着落点,调整姿势。如果不成……”他顿了顿,“你就别跳了,想办法藏起来,等他们走了,再找别的路。”
“李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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