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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子夜出逃 (第1/3页)
安平镇的夜,从未如此漫长。
沈清辞蜷缩在脚店房间的角落里,听着窗外由远及近的嘈杂声——皮靴踩在青石板上的钝响,日语的呵斥,还有砸门声、哭喊声、狗吠声。搜捕开始了,像一张大网,正在镇子里收紧。
她手里还攥着秦大夫留下的纸条,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句“火种不灭,希望永存”。字迹在油灯下显得格外清晰,每一笔都透着从容,仿佛写字的人早已预见这一刻,早已做好准备。
李浩坐在床边,正在快速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换洗衣物、老张留下的药囊、那本至关重要的书。他的动作很慢,因为背上的伤口还未愈合,每一个弯腰、转身都伴随着隐忍的疼痛。但他有条不紊,像是在完成一项练习过千百遍的仪式。
“不能从城门走。”李浩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盖过了窗外的喧嚣,“他们一定封锁了四门。”
“那我们从哪里走?”沈清辞站起身,走到窗边,从破了的窗纸孔洞向外窥视。街上有黑影跑动,手电筒的光柱胡乱扫射,偶尔照见一张惊恐的脸,随即又被黑暗吞没。
李浩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墙边,那里糊着旧报纸,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后面发黄的土墙。他用手指抠开一块较大的裂缝,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他趁沈清辞不在时藏好的。
布包里是一张粗糙的手绘地图,画在发黄的草纸上,墨迹已有些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安平镇的轮廓,以及一些用红笔标注的点和线。
“我父亲留下的。”李浩将地图摊在膝上,就着昏暗的油灯细看,“他在华北各地搜集古籍时,习惯记下每座城镇的暗道和密径。安平镇这里……”他的手指沿着一条曲折的虚线移动,虚线的起点在城隍庙附近,终点则延伸到镇外的一片树林,“这里有一条旧时的排水暗道,是明朝修城墙时留下的,后来淤塞了,知道的人不多。”
沈清辞凑过去看。地图绘制得并不精确,更像是凭记忆勾勒的示意图,但关键处有文字标注:“城隍庙后槐树下,石板可移”,“暗道曲折,遇岔左行”,“出口在乱葬岗西侧枯井”。
“现在去城隍庙,等于自投罗网。”沈清辞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秦大夫刚被抓,那里必定是搜查的重点。
“等。”李浩将地图仔细折好,贴身藏好,“等搜捕最乱的时候。他们抓了秦大夫和苏老师,以为抓到了‘要犯’,注意力会集中到镇公所和审讯上。那时,城隍庙反而会松懈。”
“等到什么时候?”
“子时。”李浩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子时换岗,人心最疲,也是夜最深的时候。”
沈清辞不再说话。她坐回角落,将秦大夫给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分门包好的草药,还有一小瓶深褐色的药膏。她将这些东西仔细分作两份,一份塞进自己的贴身包袱,一份递给李浩。然后是干粮——硬饼子,最后一点炒米,用油纸包着的几块咸菜疙瘩。水壶灌满,火石检查妥当。
她拿起那把汉阳造,笨拙地拉开枪栓,检查枪膛。老张死后,这把枪就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唯一的心理倚仗。枪很旧,枪托上有深深的划痕,金属部件摸上去冰凉,带着硝烟和血腥混合的气息。她想起老张最后站在火光里的样子,想起他说的“活着比死难”。手指收紧,粗糙的木纹硌着掌心。
等待是最煎熬的。时间像是凝固的油脂,黏稠而缓慢。窗外的声音起起伏伏:抓捕时的喧嚣,短暂的寂静,零星的哭喊和呵斥,远处镇公所方向隐约传来的呵问声……每一次声响都让沈清辞的心跳加速,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象秦大夫和苏文君正在经历什么。她想起茶馆里苏文君沉静的侧脸,想起秦大夫手指搭脉时专注的神情。这些人,这些微弱但固执的光,正在被黑暗吞噬。
“你在想什么?”李浩忽然问。他靠坐在墙边,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但沈清辞知道他没睡。
“想秦大夫,想苏老师。”沈清辞低声说,“想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李浩沉默了片刻。“想这些没用。”他说,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残酷的平静,“我们现在能做的,是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不辜负他们可能付出的代价。”
“代价……”沈清辞咀嚼着这个词。秦大夫从容赴死的姿态,苏文君被捕时眼中的不屈,这些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知道李浩说得对,沉湎于悲痛和愤怒只会让人失去判断力。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
“你父亲,”她换了个话题,试图分散注意力,“他画了很多这样的地图吗?”
“嗯。”李浩睁开眼,看着屋顶斑驳的痕迹,“他喜欢古籍,也喜欢踏勘古迹。常说‘山河表里,俱是文章’。那些暗道、密径、荒废的古道,在他眼里都是历史留下的印记,是另一种‘书’。”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柔和,随即又冷硬下来,“没想到,这些‘书’,最后成了逃命的路。”
“那些文物……”沈清辞迟疑了一下,“那本书里记载的,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值得那么多人付出生命?”她问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李浩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入怀,摸了摸贴身藏着的油纸包,感受着那本书的存在。“我父亲说,”他缓缓开口,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一个民族最深的根脉,不在疆土,而在记忆。器物、典籍、礼乐、文字……这些是记忆的载体。日本人占我们的土地,杀我们的人,还想断我们的根。他们要抢走的,不只是文物,是我们是谁、从哪里来的凭证。”他看向沈清辞,眼神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张家庄的人或许不懂那些古籍善本的价值,但他们懂得‘义’。老张守着的,船夫拼死渡我们过的,秦大夫救的,不只是你我的命,也不只是一本书。他们守的,是心里那点‘不甘心’。”
不甘心做亡国奴,不甘心文明断绝,不甘心子孙后代忘了自己是谁。
沈清辞听懂了。她想起报社被炸前,主编在最后一次编前会上说的话:“笔可能会断,纸可能会烧,但只要还有人记得,真相就不会死。”此刻,这话与李浩父亲的话,与秦大夫的“火种不灭”,奇异地重合了。她胸腔里堵着的那团东西,似乎松动了一些,化为一种更沉重、也更坚定的力量。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闷闷的,一下,两下……子时到了。
几乎同时,街上的嘈杂声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然后渐渐有规律地减弱、转移。手电光柱大多集中向了镇公所方向。窗外的狗吠也稀疏下来。
李浩站起身,动作因牵动伤口而略显滞涩,但眼神清明锐利。“时候到了。”
两人最后一次检查行装。沈清辞将汉阳造背在身后,用一块破布裹住枪管。李浩将地图牢记于心后,将草纸凑近油灯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他们吹灭油灯,让眼睛适应黑暗,然后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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