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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1/3页)
一九九八年,七月十五,黄河边上那个叫沉棺村的小地方,热得像个蒸笼。天擦黑的时候,知了还憋着一股邪劲儿,在晒蔫了的柳树上嘶叫。村东头老槐树底下,我爹和我娘为着半篮子鸡蛋,正跟邻居拌嘴,声音忽高忽低地传过来,混着泥土和牲口粪的气味。
我蹲在院子里,拿着树枝捅蚂蚁窝,心里烦躁得厉害。说不清为什么,从下午开始,后脖颈子就一阵阵发凉,好像有人在我背后吹气。天色暗得很快,西边最后一丝火烧云沉下去,村子像是被一口黑锅给扣住了,那蝉声猛地停了,静得吓人。
然后,梆子声敲响了。
不是平日里打更老倌那有气无力的调子,是那种又急又乱,带着刮骨头碴子的尖利声音,从村口一直响到村尾。我猛地抬头,看见我娘慌里慌张从外面跑进来,脸色白得像刚刷的墙,一把拽住我就往屋里拖。
“栓子,进屋!快!”
她的手冰得我打了个哆嗦。
刚被塞进里屋床底下,外面就乱了。哭喊声,尖叫声,还有那种……那种像是野兽低吼,又像是喉咙破了风箱的声音,混成一片。我透过床板的缝隙,看见窗户纸上猛地溅开一大片暗红色的污迹。
我娘挡在门前的身影晃了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床板很低,压得我喘不过气。浓烈的血腥味混着一股腐烂的甜臭,丝丝缕缕地钻进来。我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一双双沾满泥污、有些甚至露出森森白骨的脚,在门外来回地挪动。它们走得很慢,拖沓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整夜。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只剩下那种令人牙酸的拖沓声和低吼还在继续。
就在我浑身僵麻,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吱呀一声,里屋的门被推开了。
一双干净的黑色布鞋,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床前。
那鞋子很旧,却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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