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生日当天,只有银行扣款短信 (第3/3页)
以一边忍受着,一边敲打键盘。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互相道别,商量着晚上的安排。有人要去聚餐,有人要去看电影,有人要回家陪孩子。没有人问她有什么安排。她默默地收拾东西,关掉电脑,背起帆布包,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
电梯下行,镜面映出她苍白疲惫的脸。二十三岁。生日。扣款日。
走出大厦,傍晚的风更加凛冽,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天空依然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灰白色,看不到一丝晚霞。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璀璨,冰冷,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走向公交站,脚步比早上更加沉重。背包里,那台旧笔记本电脑像一块石头,压得她一边肩膀微微下沉。胃痛依然在持续,混合着饥饿感和深深的疲惫。
等车时,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很干净,只有那条银行扣款短信,和几条无关紧要的App推送。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的微信消息。
母亲没有打来。也许在忙着照顾父亲,也许在为哥哥的房贷发愁,也许……只是忘了。哥哥更不可能记得。父亲躺在病床上,自身难保。
也好。忘了最好。她不需要那些迟来的、也许夹杂着新要求的“祝福”。她只需要安静,需要一点点不被打扰的空间,来消化这沉重的一天,和更加沉重的明天。
公交车来了,她挤上去。车厢里人很多,空气污浊。她抓住吊环,闭上眼睛,将脸埋进羽绒服竖起的领口里。汽车的颠簸,人群的嘈杂,都变得遥远。
只有胃部的疼痛,和心里那片冰冷的、荒芜的空洞,无比清晰。
三、回到出租屋的寂静夜晚
晚上七点,张艳红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打开那盏昏黄的节能灯,狭小、潮湿、散发着霉味的空间,是她一天奔波后唯一的归处。
她没有立刻做饭。胃痛让她没有任何食欲。她放下背包,脱掉外套,直接躺到了那张硬板床上。冰冷的床板透过薄薄的褥子传来寒意,但她懒得去拉被子,只是蜷缩起身体,用手臂环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的跳动,能听到血液流过太阳穴的细微嗡鸣,能听到远处巷道里偶尔传来的狗吠和摩托车的引擎声。
二十三岁生日。就这样过去了。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祝福,没有礼物。只有银行的扣款短信,和账户里仅剩的三百二十六块四毛一。只有胃部持续的疼痛,和心里那片望不到边的、寒冷的荒原。
她想起小时候,每次过生日,母亲虽然偏心,但总会给她煮一碗面,煎一个金黄的荷包蛋,铺在面上,说“吃了长寿面,平平安安又一年”。父亲会难得地露出笑容,用粗糙的手摸摸她的头。哥哥可能会不情不愿地分她一颗水果硬糖,然后抢走她碗里的蛋黄。
那些记忆,在此刻冰冷的黑夜里,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到的、模糊而温暖的光晕。遥远,不真实,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甜美。
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是她初中辍学打工那年?是父亲第一次重病住院那年?还是她来到南城,进入这个看似光鲜、实则将她压得喘不过气的大公司之后?
也许,生活从来就是这样。只是她以前太小,被那点可怜的温暖蒙蔽了眼睛。现在,她长大了,二十三岁了,看到了生活冰冷坚硬的真相——它由债务、疾病、索取、疲惫、孤独和永无止境的挣扎构成。温情和快乐是奢侈品,是短暂的幻影,是命运偶尔施舍的、为了让你在接下来的重击中心存侥幸的毒药。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滚烫的,安静的,顺着眼角流进鬓发,滴在粗糙的枕巾上。她没有出声,只是任凭眼泪流淌。为这无人记得的生日,为这沉重的债务,为病重的父亲,为贪婪的家人,为看不到希望的未来,也为这个在深夜里独自哭泣的、二十三岁的、卑微如尘的自己。
哭了很久,眼泪终于流干了。心里那片荒原,似乎被泪水冲刷过,变得更加空旷,更加冰冷,但也似乎……干净了一些。至少,那些积压的委屈和绝望,有了一点释放的出口。
她慢慢地坐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脸上泪痕已干,紧绷绷的。胃痛似乎也随着那场无声的哭泣,稍微缓解了一些。
她走到桌边,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包中午没吃完、已经冷透结块的速食面。她没有去加热,只是拿起叉子,小口小口地,将那些冰冷、油腻、已经毫无味道的面条,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吞咽。
这是她的“生日餐”。价值两块五毛钱的红烧牛肉味速食面,冷透的,结块的。
但她吃得很认真,很平静。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某种向生活宣告“我还活着,我还能吃,我还能扛”的、沉默而倔强的仪式。
吃完最后一口,她喝了几口凉白开。然后,她打开那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她苍白平静的脸。她开始看白天没看完的市场报告,开始回复积压的邮件。
工作还要继续,债务还要还,日子还要过。
生日过去了。明天,是十一月二日。是父亲手术的日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是距离下个还款日又近了一天的日子,是她需要继续挣扎求存的、无数个平凡日子中的一个。
窗外的夜色,深沉如墨。城市的灯火在远处冷漠地闪烁。
出租屋里,只有键盘敲击的嗒嗒声,和女孩专注而疲惫的呼吸声。
二十三岁生日,在一碗冷透的泡面和一条银行扣款短信中,悄无声息地落幕。没有留下任何庆祝的痕迹,只在她心上,又刻下了一道名为“现实”的、冰冷而清晰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