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索取暂缓,但韩丽梅的失望 (第3/3页)
,或者处理一些不紧急的私人信件。
但此刻,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焦点却有些发散。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林薇昨天下午的汇报,和那份关于张艳红奖金发放后初步观察的加密摘要。
“……家庭反馈积极,危机感解除。员工状态表面平静,工作如常,未动用奖金,未对奖项来源表示疑问或进行探寻……”
平静。如常。未动用。未疑问。
这几个词,像几个简单的音符,在她脑中反复排列组合,却奏不出一段令她满意的旋律。
她设计那个“特殊贡献奖”方案,初衷当然是为了解决那个女孩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十万块,对她来说微不足道,对那个女孩却是救命稻草。用最合规的方式抛出这根稻草,是她理性权衡后的最优选择。从结果看,目的达到了,家庭危机解除,员工情绪稳定,工作未受影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完美。
可是……
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的……不畅快?
是因为那女孩过于平静的接受吗?仿佛那十万块只是她应得的,是“工作表现”的自然回报,无需惊讶,无需感激,也无需深究?
还是因为,在她隐秘的期待中,或许希望看到一些不同的反应?比如,一丝困惑,一点警觉,甚至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毕竟,以那女孩的细心和之前表现出的、在困境中挣扎求存的韧性,她应该能察觉到这奖项背后的些许不寻常。
可她没有。她只是接受了,像接受每月固定的三千五百块工资一样自然。然后,继续她沉默的、负重前行的生活。
这种顺受,让韩丽梅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仿佛她精心投下的一颗石子,没有在潭水中激起她预期中的涟漪,只是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被那潭深水平静地吞没,连一点像样的回声都没有。
那潭水,是张艳红沉重而麻木的生存现实,是她早已习惯的、对命运任何安排都逆来顺受的沉默。而韩丽梅,站在水边,想试探水深,想看看水下是否有潜流,是否有生机,投下的石子却只换来一片沉默。
这种沉默,让她感到一种距离。一种她无法用财富、权力、或理性算计跨越的距离。那是两个世界的距离,是两种生命体验的距离,是云端与泥沼的距离。
即使她们可能血脉相连,这种距离,依然真实存在,且难以弥合。
韩丽梅喝了一口咖啡。咖啡是顶级瑰夏,她最喜欢的庄园,最精心的烘焙和冲煮,风味层次丰富。但此刻尝在口中,却觉得有些过于精致,少了点……真实生活的粗粝感。
她想起张艳红在地下车库推着的那辆破旧电动车,想起她手里拿着的干硬馒头,想起她苍白脸上深重的黑眼圈,想起她说“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时,那种绝望的平静。
那个女孩的世界,是由冷馒头、速食面、八平米出租屋、胃痛、家人的索取和咒骂构成的。她的世界,是由瑰夏咖啡、顶层公寓、私人飞机、数十亿的商业决策构成的。
十万块奖金,对她来说,是从一个世界抛向另一个世界的绳索。她抛出了,对方接住了。但接住之后,两个世界依然平行,没有交汇,没有对话,没有她或许隐隐期待看到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哪怕一丝微弱的、主动的信号。
是她期望太高了吗?还是她以己度人,将自己习惯于掌控、审视、主动出击的思维模式,投射到了一个在生存线上挣扎、早已习惯了被动承受的女孩身上?
也许,对张艳红来说,平静地接受,不追问,不探寻,才是她在这种处境下最本能的、也是唯一的生存策略。追问真相可能需要勇气,而勇气,在长期的重压和匮乏中,是奢侈品。接受恩赐,然后沉默,才是她能活下去的方式。
韩丽梅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望着脚下渺小如模型的城市。街道上车流如织,行人如蚁,每个人都奔着自己的生活,或沉重,或轻快,或茫然。
而她,站在这座城市的最高点之一,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却在此刻,为一个底层女孩面对“意外之财”时的平静和沉默,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这失望,无关对错,无关得失。只是一种微妙的心理落差,一种精心设计的棋局中,对手(如果那女孩算对手的话)没有按照她预期的方式落子,而是以她未曾预料、甚至有些轻视的“顺从”来应对,所产生的、一丝极淡的意兴阑珊。
但韩丽梅很快调整了心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不会长久沉浸于无谓的情绪。失望只是瞬间的波动,理性的评估和后续的布局才是重点。
奖金已经发出,危机暂缓。张艳红的工作表现暂时稳定。血缘的猜想尚未证实,DNA样本的获取需要等待更自然的时机(也许就在不久后的某次“工作接触”中)。观察和评估,仍需继续。
至于那点失望……就让它像窗外的云一样,飘过就算了。
她放下咖啡杯,转身走向书房。周末还有几份投资报告需要看,还有下周的董事会议题需要准备。
生活继续,工作继续,观察继续。
而那十万块奖金引发的短暂涟漪,似乎正在缓缓平息。家庭的索取暂缓了,但新的故事,或许正在平静的水面下,悄然酝酿。
至于韩丽梅那点不为人知的失望,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最终沉入水底,不会留下任何可见的痕迹。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平静的潭水之下,某些她原本或许怀有的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也随之悄然沉没了。
阳光依旧明媚,城市依旧繁华。
顶层公寓里,古典乐悠扬,咖啡飘香。
而那个在底层挣扎的女孩,或许正坐在八平米的出租屋里,对着账户里多出的八万块钱,继续着她沉重而迷茫的、无人知晓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