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报到日的光与刺 (第3/3页)
江驰没说话,只是把最后一件换洗衣物塞进她的帆布包里,又把被褥叠了叠,放在最上面。他的动作很利落,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每一个动作都很认真——他把搪瓷脸盆放在被褥旁边,怕盆沿磕到被褥,还特意调整了一下位置;他把塑料水杯的盖子盖好,放在包的侧袋里,扣紧了袋口;他甚至捡起了那个掉在地上的金属拉链头,放在杨许诺的手里,轻声说:“这个别丢了,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
杨许诺攥着那个冰凉的拉链头,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一种说不出的感动。长这么大,除了妈妈,还没人这样认真地帮她捡过东西,更没人会在意一个掉在地上的拉链头。她抬头看着江驰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额前碎发上,把头发染成了浅金色,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眼时,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很高,嘴唇的线条很清晰——他真的很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好了,东西都捡完了。”江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杨许诺说,“你的报到单是计算机系的吧?计算机系的报到点在二楼,和金融系不在一层,你顺着楼梯上去,右转就能看到了。”
杨许诺点点头,声音还是很小:“谢谢你,我知道了。”
江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对苏曼琪道:“走吧,去三楼。”
苏曼琪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走之前还回头对杨许诺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柔,可杨许诺却觉得有点不自在——她看见苏曼琪走在江驰身边时,悄悄用手指戳了戳他那件被水浸湿的T恤下摆,语气带着点撒娇的不满:“江驰,你刚才不该帮她捡东西的,你看你的衣服都脏了,她那东西多脏呀……”
江驰的声音很轻,杨许诺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并肩走远了。林悠悠跟在他们后面,路过杨许诺身边时,故意撞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骂了句“肥猪”,还做了个鬼脸,嘴型无声地说着“别以为江驰帮你捡东西就是喜欢你,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了,有人路过时还回头瞥了杨许诺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好笑,有人小声议论着“刚才江驰居然帮那个胖女生捡东西”“她是不是故意掉东西想引起江驰注意啊”“长得那么胖,想引起注意也得看看自己的样子吧”。那些话像小刀子一样扎在杨许诺的心上,可她却没那么难过了,因为她手里还攥着那个冰凉的拉链头,心里还记着江驰帮她捡东西时认真的样子。
她抱着捡满东西的帆布包,站在原地看着江驰和苏曼琪的背影——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一个白T恤清爽,一个粉裙子温柔,像校园海报里最般配的画面。杨许诺知道,苏曼琪是苏家大小姐,和江驰从小就认识,他们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而自己,只是一个来自小地方的胖女孩,和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
可她还是忍不住记住了江驰——记住了他帮她捡被褥时认真的样子,记住了他递拉链头时微凉的指尖,记住了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记住了他对她说“这个别丢了”时温柔的语气。
后来,她从同乡学姐那里知道了更多关于江驰的事——他是金融系的学霸,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他是校篮球队的队长,每次比赛都有很多女生去看;他家里很有钱,可他从来不在学校里炫耀,穿的都是简单的衣服,吃的也是学校食堂。学姐还说,苏曼琪是江驰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苏曼琪一直喜欢江驰,在学校里总是以“温柔善良”的形象示人,身边跟着林悠悠那样的闺蜜,替她做那些“不体面”的事。
可杨许诺记了很久的,不是江驰的学霸光环,不是他的家境,也不是苏曼琪的温柔人设,是新生报到日那天,他弯腰帮她捡东西时,落在他侧脸上的阳光,是他递来拉链头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认真——那是她十七年人生里,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男生这样温柔地对待,像一道突然破开乌云的光,把她那些藏在胖身体里的自卑和委屈,都照得亮了些。
从那天起,杨许诺的大一多了一个秘密。她偷偷从同乡学姐那里要到了江驰的课表,每天提前半小时就去他的教室占后排的座位,哪怕他从来不会坐后排,只会和苏曼琪并肩坐在前排最中间的位置;她绕远路去他常去的三食堂窗口打饭,看着他点一份糖醋排骨和一碗米饭,自己也跟着点一份,哪怕她减肥时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吃甜口的菜,哪怕吃着吃着就酸了眼眶;她在他打篮球的下午,躲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手里攥着两瓶冰矿泉水——一瓶是给他买的,是他常喝的牌子,另一瓶是给自己买的,是最便宜的矿泉水,可每次都等不到递出去的勇气,最后两瓶水都被她塞进书包,冰得书包里的笔记本纸页发皱,上面画满了他打篮球的样子。
她像一只藏在树荫里的小蜗牛,带着厚厚的壳,远远地看着那道新生报到日照进她世界里的光,连靠近都不敢。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知道他和苏曼琪才是天生一对,可她还是忍不住喜欢他,忍不住把这份喜欢藏在每天的张望里,藏在那些没敢递出去的矿泉水里,藏在笔记本上画满的他的侧影里,裹得严严实实,像藏着一颗怕被人发现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