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奠基 (第3/3页)
如铁的大脑悄然收集、分析、归档。某些模糊的轮廓,似乎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这个世界,原来如此之小。小到一次看似寻常的南下演出,一场喧闹的应酬宴席,几句酒后带着炫耀意味的闲谈,都可能不经意间,触碰到那深埋于岁月尘埃之下、却从未真正愈合的腐烂伤口。他仿佛嗅到了来自过往的、血腥与铁锈的气息,正透过眼前这觥筹交错、笑语喧哗的繁华表象,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一条看不见的、却异常坚韧的线,仿佛自虚空垂落,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手腕,带着一种冰冷的宿命感,正将他引向一个未知而危险的未来。那未来,似乎与他内心深处日夜燃烧的黑色火焰,隐隐相连。
宴席终散。众人簇拥着微醺的赵金奎,说着各式各样的客套话,走向府邸大门。陈浩落在人群稍后,沉默地跟着。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气迎面吹来,拂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
辞别主人,戏班众人登上等候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碌碌的声响,驶回下榻的客栈。马车内,班主和几位管事还在兴奋地回味着方才宴席的奢华与赵会长的豪爽,议论着可能带来的后续好处。
陈浩靠窗坐着,一言不发,脸侧向窗外。窗外是江临府繁华的夜市,灯火阑珊,人声隐约,但他的目光却并未聚焦于任何具体的景物,只是沉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回到客栈,他并未立刻回房。以想透透气为由,他独自一人,沿着寂静下来的街道,慢慢地走向白日里演出的那个戏园附近——那里,紧邻着灯火零星、夜色中显得格外黝黑深邃的运河码头。
夜凉如水,江风渐大,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停步在冰冷的石砌码头边缘,脚下不远处,便是无声涌动着的、泛着微弱磷光的漆黑江水。水汽混着鱼腥和水草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望着眼前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水域。远处,偶尔有航船的灯火如豆般闪烁,更衬托出这夜色的广漠与沉寂。
水面的黑暗,与他眼底深沉的墨色融为一体。那墨色之下,是翻涌不休的、比夜色更浓稠的过往阴霾与炽烈恨意。赵金奎那些无意间吐出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激起表面涟漪,却足以搅动起沉积在底部的、满是血腥味的淤泥。
姐姐陈娟当年是否就是被带到了这样的水边?是否也被推入了同样冰冷漆黑的江水之中?那个“孙”字,是否就指向那个毁了他一切、让他日夜诅咒的仇家?
风更冷了,吹得人肌肤生寒。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将目光投向更深远、更黑暗的江心方向,仿佛要穿透这沉沉夜色,窥见命运那模糊而凶险的轮廓。
他的眼神,比这浸透水汽的寒夜,更加深沉,更加冰冷,也更加坚定。一种无声的风暴,正在那看似平静的躯壳之内,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