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走吧 (第2/3页)
时间大家就拼命和别人交谈,显出和所有人都很熟的样子。丰丰范肯定是没有问题,跟谁都能聊,这些人中间虞子佩也认识几个,于是也加入了奶嘴下晒太阳的行列,跟着大家点头寒喧,接受名片。
“子龙·赵。”虞子佩从名片上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大脑袋的赵云,他除了脸盘子大,头发向外发射般地竖着这两点之外,看不出他和三国名将的任何关系。
“那边那位是我夫人。”他指着远处一个披着黑色披肩的女子。
“您夫人不会叫孙尚香吧。”
“你们认识?”
“还没这个荣幸。”
子龙赵又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尚香·孙”——居然不幸言中。
“你们一家把历史,八卦,乱情全占了,我们怎么办啊?”虞子佩逗他。
子龙赵腼腆地笑了:“没什么,没什么。”
他这么坦然倒显得虞子佩小气了,阿希这时进了院子。
“阿希,阿希!”虞子佩招呼她,把她介绍给丰丰范,两人马上聊了起来。阿希的父母都是画画的,都画国画。阿希出于对家里堆得到处都是的笔墨纸砚的反抗,除国画之外的所有美术门类都感兴趣。
每次到这种场合我都会赞叹阿希的社交才能,她跟谁都有的说,跟谁都说得来,而且全都轻松自如,我就僵硬多了,不是滔滔不绝,就是一言不发。
“当然了,我是双子座。”阿希说。
“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去乡下种菜了。”
“嗯,我需要活人。”
“活人,说得真恐怖,你不会吃他们吧。”
阿希好脾气地笑:“反正不交谈我绝对受不了。”
丰丰范是爱说话,阿希是爱交谈,这两者之间有些差别。
大家都认识的一个画家徐良江神气地带着个外国女人向我们走了过来,他面色黝黑,脑后有辫,说话大舌头,但颇有活动能力。
“这是卡瑟琳,美国使馆文化处的。”
大家于是都向那个高大身材的黄毛女人点头。
“这是子佩,这是阿希,她们是搞文学的,批评家。”
“我可不是。”虞子佩一点亏都不肯吃。
“今天有你的东西吗?”阿希问。
“有啊,你们还没看呢?靠墙那七八副都是我的作品。”
虞子佩侧过头,墙边的确树着七八副大画,它们看起来全都一模一样,以致被我忽略了。
“你画的是什么?它们看起来像是——葫芦。”虞子佩指着画布上的一个个连环的圆圈问。
“你挺有艺术感觉的嘛。”
“不敢当。”
“——就是葫芦。”
“果然。你为什么画这么多葫芦?”虞子佩用手画着圆圈。
“这是我的新画风,葫芦代表中国哲学思想,体现了中国那种形而上的,飘的东西,是一种八卦,八卦风格。葫芦蕴涵了很深的哲学意义,它的弧形两个象征连在一起,这种连法代表的哲学,我们应该学习这种连法儿……”
虞子佩觉得很难告诉大家徐良江到底说了什么,因为凭她的复述,这些话好像有了点逻辑关系,但是她敢保证,他说的时候绝对没有。
徐良江的阐述被一场行为艺术打断了。大家把一满脸粗糙、年龄不清的男人围在中间,他下身几乎赤裸,腰间拴了一跟绳,绳子的另一端绑着一只小鸟,那可怜的小鸟肯定是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上下左右飞窜,带着那裹着屁股的破布来回乱抖。
“题目是:”我的青春鸟一去无影踪‘。“阿希在念一份介绍,”不是在那儿呢吗?“
“没看见有人在边上拿了把剪子准备嘛?”丰丰范提醒她。
“噢,看见了。你说他是要剪线,还是剪布?剪线就无聊了,剪布那玩意儿还有点意思。”
“走吧,会让我对男人丧失兴趣的。”虞子佩拉了拉阿希。
虞子佩她们几个出门以后,徐良江还在后面喊:“再呆会儿吧,一会儿艺术家们要出去吃饭。”
她们决定放弃和艺术家们一起吃饭的机会。
“你说,你倒说说,你认识的画画的人多,是不是我有偏见?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落——‘我们应该学习这种连法儿’!老天爷,这是什么话?!他有一次给我写过一张便签,说他晚上要去看话剧,知道是哪两个字吗?‘化剧’,‘化学’的‘化’,‘剧’字倒是写对了。有一些字是可以写错的,比如说‘兴高采烈’的‘采’,但是有一些字是不可能写错的,除非他是个白痴!你说他是不是个白痴?或者我有偏见,我有文化歧视。画画的人都这样吗?他们因为不会用语言和文字表达,所以才画画的?”
虞子佩在吃饭的桌子对面朝阿希挥舞着筷子。
“是嘛?是嘛?他真的这么写的?”丰丰范大叫。
“肯定不能这么说,画家中有学识善表达的人大有人在,多了,比如惠斯勒,你爱的王尔德还抄袭他呢。”
“我现在不像以前那么爱他了,他的俏皮话太多,真正谈得上观点的东西太少。不说他。”
“当然像徐良江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有一种说法——最无学识,最没文化的人是最有天赋的艺术家……”
“比如卢梭。”丰丰范说。
“比如卢梭。”
“可是你说他是卢梭吗?他是真的有才能只是表达不出来,还是根本就是个白痴?”虞子佩说。
“这个有待时间的考验。”
“我看他多半是个白痴。”丰丰范肯定地说。
“我小时候天天见的都是画画的人,后来我父母叫我学画,我死活不肯,因为很多人都像徐良江这样,我看不上,我喜欢用语言表达。不过后来我的确遇到过几个很有才能的人,但是他们什么也说不清。”
“你认识区实甫嘛?他就是这样的人!”
“好吧,那我们再看看吧。”虞子佩表示同意,但仍坚持说,“幸好我没学画画,每天和说蠢话的人在一起我会发疯的。”
“跟美术相比,你肯定更有语言才能。”
虞子佩打出租车送阿希回家的时候,她说。
“你敢说?”
“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知道到什么地步能算‘才能’。我的金星怎么样?”
“这得绘制星宫图,把你的九颗星星都放上去看它们的相位。”
“这么复杂?什么时候你有空,等你头不疼的时候,我想知道!”
“行。”
——有阿希这样的朋友能解决多少人生的难题啊!
“要相信你的直觉,你有直觉能力。”阿希下车的时候说。
如果虞子佩真有阿希所说的直觉能力,她得说秦无忌给她的这个故事是个狗屎,一个中学生爱上了他的女老师,假模假式的性觉醒,矫揉造作,莫名其妙。还得避免过激的行为,避免实质性的接触,偷看女老师换衣服是肯定不行了,寄匿名情书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审查。
她把剧本大纲给秦无忌的时候,他沉吟着,虞子佩就把这些话跟他说了,当然没提“狗屎”。
“香港人,他们出钱拍这个电影。”他言简意赅,“编剧嘛,是个职业,你要不要写它?”
“要。”
虞子佩回答的这么干脆把他逗乐了:“我们当然可以弄自己喜欢的东西,女孩挽救作家呀什么的……”他讽刺虞子佩,“不过你还年轻,锻炼锻炼,挣点钱也不是坏事。”
“多谢指点。”
“不过要用心写。”他挥了挥手里的大纲。
“我回去重写。把港式段落删掉,写一个青涩的初恋故事如何?”
“好,我看这个你在行。”
虞子佩忍住了不跟他斗嘴,很正经地说:“下星期给你。”
“跟我出去吃饭吗?我要去见两个人。”他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轻描淡写地说。
虞子佩脑袋里的警铃颤动起来,一闪一闪地亮着红灯,并且给了他两秒钟的犹豫,回答说:“不了,我回家。”
“聪明,其实我也懒得见他们,可是不行。”
他拿出一副对待同龄人的态度把虞子佩送到门口,伸手帮我开门。
“下星期见。”
——要相信直觉,虞子佩的直觉告诉她,得和秦无忌保持距离。
秦无忌有个有名的父亲,算个“名二代”,但是他有个坏名声,喜欢女人是许多艺术家的坏名声。这个坏名声证明他们是性情中人,证明他们情感炽烈,热爱美好的事物并且真挚忘我。虞子佩相信他们中间大多数人对这个名声并不反感,像莫仁这样的作家还努力保持这个坏名声呢。
不是道德禁忌,别跟一个喜欢拜伦的人提什么道德禁忌,对于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他们有自己的准则。虞子佩的问题是她已经说过我要远离风月情事,也就该远离那些情种,特别是那些还满不错的情种。
一个半月以后,虞子佩如期完成剧本,起名叫「曼谷的天空」,曼谷既是地名,也是那个爱上女老师的中学生。剧本交给秦无忌的时候,他很高兴,说很少有编剧提前完稿。除了这个,他没提什么意见,说等香港人看了再说。
写作是一件内耗的工作,让人身心疲惫,而放松身心的办法有人是喝酒作乐,而虞子佩是散步。她每天散步,在散步不起作用的时候就。她认为身体放松的时候大脑才能很好地运转,当然,有个限制——的时候只能用身体,不能用心,写剧本需要冷静。
那阵子,她和一个叫安农的男孩有过一段交往。
安农沉默寡言,有种处乱不惊的冷静,是虞子佩偏好的类型。这种人她一眼就能从人堆里拣出来。在一个酒吧不知为什么的莫名聚会里他们没说上两句话,但还是在离开前互相留了电话。两个星期以后虞子佩打电话给他,他们一起出去吃了饭,饭后去了一家桌球厅,他手把手教了虞子佩两个小时的桌球。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论长短,都会形成一种特定的方式,就像是计算机的默认值,一启动就是这个模式,大家都省事。她和安农的默认值是——不谈论感情,不介入对方生活,由她打电话定约会,不一起过夜。
这种默认值使她在决定不和男人来往的时候,没有把安农算在其中。
剧本快写完的时候有一次虞子佩打电话给安农约他见面,他犹豫了一下,问我什么时候。
傍晚时分,他如约来到虞子佩的小屋,迟到了四十分钟。他没解释,虞子佩也没问,他们像往常一样。
天完全黑下来以后,她打开台灯,知道自己又可以安静地写上一阵子,心满意足地靠在床边看他穿衣服。
他背对着虞子佩,忽然说:“刚才迟到了,下午我在做婚前检查。”
“你说什么?”虞子佩的脑袋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去了,被他这句话拉了回来。
“我明天结婚。”
就算虞子佩一贯见多识广,镇静如常,也还是愣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虞子佩,表情依然平淡,但虞子佩看得出他对他的话产生的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