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炼体有成 (第3/3页)
付出的血汗,终究没有白费。”
烛火摇曳,将三人对坐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长又扭曲。窗外,持续了整夜的暴雨依旧没有减弱,檐角滴水之声却愈发清晰,嗒嗒地敲在石阶上,如同更漏。
苏凌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不起波澜,却能将人映照得通透。他指尖在黄花梨木扶手上极有节奏地轻叩了两下,发出笃笃轻响,缓缓开口问道:“如此说来,自那次你欲逃离被惩戒之后,在这漫长不见天日的地底岁月里,你便再也未曾亲眼见过你师尊的本來面目?除了那次近乎决绝的训诫,往后的日子里,他也再未与你交谈过半句,甚至......未曾显露过任何存在的痕迹?”
黑牙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疤痕在晦暗光线中更显狰狞,却也勾勒出一丝真实的茫然。
他粗粝的嗓音带着些许空洞,回答道:“回苏大人,正是如此。自拜师那日,师尊化作一团浓郁黑雾,悄无声息地融入那墨蓝色潭水深处后,小人......便再未有幸得见他老人家的真容。”
“那日严厉训斥之后,也再未聆听过他的声音。地底光阴,混沌漫长,无日无月,小人每日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挑水、奔跑、浸泡的功课。”
“有时深夜独坐潭边,对着那死寂如万古玄冰的墨蓝色水面,听着偶尔从水底传来的、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细微异响,甚至会恍惚觉得......师尊他是否早已离开了这幽闭之地。”
苏凌闻言,眼中锐光一闪即逝,那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太师椅中,右手食指与拇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左手食指的指节,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片刻后,他抬眼重新看向黑牙,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洞察先机的穿透力。
“也就是说,你自始至终,对你这位师尊的容貌、性情、来历,皆是一无所知,他于你,始终是一团笼罩在神秘与强大力量下的迷雾......那么,依常理推断,在你自觉已‘功成’,身轻如燕、力大无穷,以为苦役终了、曙光将至之时,后续真正的修炼,想必......不会就此止步,定然又有了新的、更严酷的变化吧?否则,又如何配得上你师尊那‘人间至强’的身份?”
黑牙脸上顿时露出由衷的、甚至带点敬畏的敬佩之色。
他抱拳粗声道:“苏大人洞若观火!小人这点微末经历,在您面前,简直如同掌上观纹,无所遁形。”
“确如大人所料......就在我暗自欣喜,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在黑暗密道中奔走如飞,以为最难熬的阶段已然过去,苦尽终将甘来之后,并没快活几日......新的、更令人胆寒的修炼内容,便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他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不自觉地抽搐着,他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这项新的功课......最初接触时,简直把小人折磨得......痛不欲生!那是一种......一种与之前纯粹肉体磨砺完全不同的煎熬。若说挑水奔跑是锤炼筋骨、打熬气力,那这新的内容,更像是......直接灼烧神魂,冻结血脉,是一种从内而外、渗透到每一寸骨髓深处的极致痛苦!”
“其酷烈程度,比起初肩挑四桶诡异重水、在黑暗崎岖的密道中亡命往返五十次,还要剧烈数倍不止!”
一直如同石像般肃立在苏凌身后的周幺,此刻眉头狠狠拧紧,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脱口问道:“什么?!比那非人的挑水五十趟还要痛苦数倍?那......那究竟是何种匪夷所思的严酷法门?简直......简直超出了周某的想象!”
在他这等上过战场的人看来,那日复一日的极限体力压榨已是锤炼意志与体魄的极致,他实在无法构想,还有什么能比那更具毁灭性。
黑牙陷入了沉默,头颅微垂。
他似乎需要凝聚极大的勇气,才能去回顾和描述那份独特的痛苦。静室内一时间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黑牙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挤出的苦涩笑容,从喉咙深处,带着一种心有余悸的颤音,缓缓吐出了两个让周幺瞠目结舌的字:
“泡澡。”
“泡——澡——?!”
周幺愕然重复,声调不自觉地拔高,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荒谬感与深深的迷茫。
他用力眨了眨眼,仿佛要确认自己是否听错。
“泡澡......不是舒筋活络、洗去尘垢与疲乏的享受之事么?热气氤氲,温水浸润,只会让人浑身通泰,心神放松,怎会......怎会与‘痛不欲生’扯上关系?”
“黑牙,你是否......记错了?”
他实在无法将“泡澡”这个充满暖意与松弛感的词汇,与黑牙口中那地狱般的折磨联系起来,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端坐主位的苏凌,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并未看向周幺,目光依旧锁定在黑牙那张因痛苦回忆而扭曲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勘破虚实的深邃,对周幺道:“周幺,你所想的,是红尘俗世中,常人于木桶浴盆之中的暖汤沐浴。而他所言的‘泡澡’......”
苏凌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如剑,直刺黑牙。
“恐怕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回事。那水,绝非寻常热水;那地,亦非安适浴房。”
苏凌的语气十分笃定道:“黑牙,你所谓的‘泡澡’,并非在寻常木桶中注入温暖舒适的清水,而是......必须将全身,从头到脚,彻底浸入那墨蓝色、诡异莫名、沉重如汞、且冰寒刺骨的深潭之水之中吧?”
“而且,绝非沾湿即起,是需长时间、持续地浸泡其中,忍受其寒煞蚀骨、阴气侵髓之苦,对否?”
苏凌的话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静室每个人的心上。黑牙听到这番话,浑身猛地剧烈一震,霍然抬头看向苏凌,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成两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也仿佛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轻响,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唯有那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近乎骇然的愕然神情,死死地凝固在苏凌平静无波的脸上。
烛火在这一刻似乎也停滞了跳动,将黑牙那副惊骇欲绝的表情,清晰地映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