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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旧梦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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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旧梦侵袭 (第3/3页)

,是烈酒的辛辣,带着颓败的味道。

    她看在眼里,却从不多问。她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不愿被触碰的荒原,那里埋着过往的骸骨,强行开垦只会引来更大的荒芜。她能做的,只是默默陪伴,像画室里那盏永远亮着的灯,不刺眼,却足够温暖。

    每天早上天刚亮,她就会提着保温桶赶来画室。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生怕吵醒可能还在休息的他。推开门,首先闻到的是浓烈的酒气和松节油的混合味,刺鼻却又熟悉。她会先把地上的空酒瓶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再拿一块浸了松节油的抹布,蹲在地上擦那些溅落的颜料。抹布划过地板,硬壳的颜料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原木的纹理,松节油的气味在空气里散开,渐渐压过酒气的浑浊。

    她会给陶罐里干涸的画笔换上新的松节油,那些硬得像石头的笔尖,在松节油里泡上一会儿,就会慢慢变软,恢复韧性。调色板上的旧颜料被刮掉,露出干净的木质底色,她会提前挤好新的颜料,按照他习惯的顺序排列,镉红、赭石、柠檬黄、群青,像一排等待被唤醒的色彩。

    当他画到虚脱,靠在画架上喘气时,她会递上温热的小米粥。保温桶打开,白色的热气冒出来,带着小米特有的清香。粥熬得很稠,米粒开花,入口即化,温度刚刚好,不烫口,却能暖到胃里。旁边会放一小杯酒,不是他喝的二锅头,是低度的果酒,用梅子泡的,带着淡淡的甜,能解乏,却不会让人醉。她看着他喝完,接过空碗和杯子,默默拿去清洗,水声很轻,不会打破画室的寂静。

    他散落的画稿,有的被颜料弄脏了边角,有的被揉成了团,她都会一张张捡起来。脏了的地方用干净的纸巾轻轻擦去浮色,揉皱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展平,在破损的边缘贴上窄窄的牛皮纸胶带,胶带的颜色接近画纸的米白,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她像在修补一幅珍贵的古画,也像在修补他破碎的情绪,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而认真。

    有一次,陈迹画到深夜,窗外的月亮都躲进了云层,画室里只有钨丝灯的光晕。他突然停下笔,握着画笔的手悬在画布上方,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些扭曲的线条,一动不动。周苓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调色板旁,水杯的温度透过玻璃传出来,带着细微的暖意。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像一尊温柔的雕像。

    过了许久,陈迹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阿苓,我是不是很糟糕?”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画布上,黑色的油彩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他眼底的绝望。

    周苓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身。她的裙摆落在地上,沾了一点未干的颜料,却毫不在意。她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布满了颜料和老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掌心粗糙得像砂纸,却带着熟悉的温度。“你的画不糟糕。”她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清澈得像洗过的湖水,没有一丝杂质,语气认真而坚定,“你也不糟糕。”

    陈迹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钨丝灯的光,像盛着两簇小小的火焰。他突然想起梦里林婉的眼神,那时的眼神里有星光,后来只剩死水,而周苓的眼里,永远有不灭的光。心里的负罪感像被温水浸泡的冰块,慢慢融化了些,顺着指缝流走。他反握住她的手,紧紧的,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和他的一样。

    或许,他永远无法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那些关于林婉的记忆,会像画布底层的底色,永远留在那里。但有周苓在身边,有她递来的温水,有她熬的小米粥,有她贴好的画稿,他或许能学会与过去和解。像用松节油调和底色,让那些沉重的记忆与现在的色彩融合,变成更有层次的画面。

    画室里的孤灯依旧亮着,昏黄的光晕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指节的轮廓染成暖黄色。那些未完成的画作立在画架上,黑色的油彩边缘已经开始干涸,却在灯光下有了微妙的光泽。夜色还很浓,可窗外的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极淡的白,像画布上最浅的锌白,在夜色中静静等待着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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