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明月夜,褪色如消雪 (第2/3页)
彩瑆一向自视冷漠,也并不在乎什么血裔后代,只问今朝,只求自我。玩弄情绪的魔,哪有什么真情可言。
今日吞人族,明日食海族,二者都是她的食物。
可不知为什么,承受着唐问雪拽住自己头发的那种用劲,看到占寿这样的强者不惜自残来阻敌,只为争取一丝一毫的胜机……她的情绪也浓烈起来。
她感到这是一场光荣的战争。
她明白这是愚蠢的。可她只是惨笑一声,遍身流光如群蛇攀树,都向唐问雪去——她将自己的本源道则,情绪极烈之时所显现的色彩,添为无冤皇主寿火的柴薪!
这场中央月门攻伐战,已经到了最惨烈的时候。
这一刻坠空的尸体飞似流星雨,回援的荆人已经不惜代价。
荆国太师计守愚更是抬举凤翅镏金镋,强行拖着鼠秀郎,在虚空洒下漫长的血痕,一边碾杀这尊大圣,一边往中央月门赶。
但都来不及。
行走在月门上的绝代天妖,怅然回望这一切,只是半蹲下来,伸手按月——
“今为……妖族祭。”
为妖族而成祭妖也。
生者可以死,死者不可以生。寿竭难逃。
潜隐八万年,犰玉容事实上也只有这一次爆发的力量。
可这登圣的一刹如此璀璨!
万法皆避,也退月华。
神霄四陆五海的明月夜,于今褪色如消雪。
中央月门在犰玉容的掌下千万次裂解,从永恒高悬的明月,碾作无穷无尽灿白的时沙。
正在被计守愚碾杀、也死死抓住计守愚的鼠秀郎,还在赶来中央月门的拉锯过程中……不顾道身裂解的伤势,怔怔然看着明月。
看着那握碎明月的绝代天妖,也随明月一起碎去。
故事的开头如同话本一般——
一个备受凌辱的渺小鼠妖,一次次反抗强权未果,一次次逃离反而引来更作践的侮辱。
就在最绝望的时候,在准备自杀的那一天,得到了一头祭妖的帮助。
在那头祭妖开口之前,他以为所有的祭妖都只是傀儡。甚至那猫族的少爷在凌辱践踏美丽奴仆之时,也常常让祭妖守护。
那天那头祭妖说——“祭妖被创造出来,不是为了制造妖族的痛苦。”
他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这一句话。
在痛苦之中诞生的造物……不是为了制造痛苦。
他得到了指点,从此勤修神通,苦练法术,拼了命地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绝巅,乃至登圣。
他放弃屠灭猫族的那一天,并不是因为妖皇的劝告,而是他想起了犰玉容的这句话。
从最低的河谷走到最高的山巅,他从来没有怀疑自己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他注定要拯救自己,也理所当然要拯救妖族的命运!
可是在他关乎未来的故事想象里,那道美丽的身影并不会离去。
他的老师,他的信仰,救赎了他一生的……犰玉容。
犰玉容也从来没有告诉他,她只有这一次爆发就凋谢。
他一直以为……这是犰玉容回到台前的盛大表演。在这场诸天瞩目的伟大战争里,他愿意为她把中央月门铺作舞台!
可犰玉容却在这里谢幕了。
这怔怔看着碎月的目光,也被破碎的目光接住。鼠秀郎注视犰玉容的时候,犰玉容也正看着他。
“成为祭妖之后我也失去了创造力。看不到前路,再也没有新的灵感。”
碎光之中,犰玉容仿佛自语。
“本想再做点什么,但能做的已经很有限。”
“生而无用便只剩煎熬。”
“这八万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死。”
“妖师如来告诉我,末劫之后是新的时代。我看不到,我也不期待。但‘祭妖’是这么残酷的东西,我亲手创造了一种根源性的痛苦。作为罪魁祸首的犰玉容,她没有资格贫乏地离去。”
“消失在这里……我没有遗憾。”
最后她的眼神才有一丝波澜:“小老鼠,你能理解吧?”
鼠秀郎张了张嘴,可是一张嘴就吐出血来,他又死死闭上了嘴,咬得牙齿都错响。
这位“恨他称美”的大妖,自尊心强到一种偏执的地步。可当下他实在不愿意自己在犰玉容最后的注视中……形容狼狈!
犰玉容却笑了。
她的笑容是一种理解。
她跟鼠秀郎说,“小老鼠,你能理解吧?”,事实上是她能理解鼠秀郎的一切。
这位创造了“祭妖天决”的绝代大妖,最后只是抬望于天,在碎月中高声:“犰玉容碎月于此,万族累世而负的枷锁,亦当碎于今朝——还请诸君,为我大飨此宴!”
中央月门已经被摧毁。
已经“校准”的时序,再次波澜不定。
荆国在这里铺开的阵地……已经成为孤岛!
强者可以飞天遁地。绝巅更是各有手段。
军队却不能在旦夕之间,跨越这茫茫宇宙。仅靠星槎来送,不知要送到何时。
而等闲几个绝巅过来,已经无法更改此处战场。
于人族,“天时”已失;于荆国,现在就是绝境。
七尊绝巅,七支强军,还有蒋克廉、端木宗焘这样的当世真人、天下名将……数百万荆国大军。
全都陷在诸天联军的包围圈里,沦为诸天联军的盘中餐!
对于诸天联军来说,这是扬眉吐气的时刻。
可是对于断联在此的荆国战士,这是何等绝望的时间!
计守愚强行拖着鼠秀郎跃迁而来,却只追上犰玉容的碎影,只掬起一捧中央月门的残光!
这时嘹亮的军令响彻整个战场,宫希晏的声音如刀掠长空——
“以中军大纛为中心,收缩战线,就地结阵!所有人——进入最高级阵地防御姿态!”
还在同两位天妖鏖战的征天大元帅,第一时间发出指令,让惶然无措的荆国战士,立即有了方向。
弘吾、神骄两支强军,在他的指挥下迅速变阵。
二十多万战士似蚁聚云流,这变阵流畅得如同艺术。上一刻还如龙凤齐飞,招展旌旗,牢牢钉死诸天联军的主力。下一刻兵煞锻铁般凝聚,大军顷似两柄快刀,迅速切开敌军,分割战场……当场画地自牢!
毫无疑问这是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荆国的桥头堡已经被摧毁,荆国布置在中央月门的阵地,在局部成为孤岛。但在整个神霄战场上,荆国并非孤军奋战,人族仍然占据优势。
失去中央月门,只是不能提前锁定胜果。
中央月门攻防战结束了,神霄战争还未结束!
眼下这支孤军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等待接下来的救援。
在这场关乎人族命运的战争里,其他五国不会旁观。
计守愚、曹玉衔、黄弗、蒋克廉、中山燕文,都立即引军回撤。无论心中对战局有怎样的看法,在宫希晏的军令发出后,都只把自己当成滚滚兵煞的一角。
最多就是黄弗心系女儿,撤军路线过黄龙——心有菩提的黄舍利,早就强拖伤躯,挪到最恰当的撤军路线上。
倒是端木宗焘本就领着只剩三成的天衡卫残军,守在中央月门最核心的区域。
中央月门被击破了,他这堵中央月门的“城墙”,亦无法自弃于此——还要成为荆国残军的城墙。
犰玉容碎月来得太突然。
中央月门崩溃之前,荆国大军和诸天联军正犬牙交错地缠杀在一起。
在这种极其残酷的绞缠之中,强行脱离的那一方,不免要被撕下一块巨大的血肉!
三魂屠灵的蒋克廉也好,折柳惜别的曹玉衔也罢,都是咬碎了牙齿留下断后的队伍,眼睛血红的带着大部回撤。
就这一次收缩,战死的人数计以数十万!
“中央月门攻伐战”的残酷,深深震慑了林光明。
他在这个战场看到的,是无数鲜活生命瞬间熄灭,是无数新鲜的魂魄,游荡在他的眼前。
在魂魄的海洋里,他如老饕跌进了酒池肉林,可他无法大口吞咽。
内心的警铃一直没有止声,他疯狂地引军回撤,磨合不够的军队实在累赘,可在这到处都是致命危险的战场上,他不能视手下的军队为累赘!
至少是不能让荆国的真君们这样觉得。
仰光军是在支援射声军的路上,骤然面对这倾覆的战局。林光明刚刚把三万战士排成龟甲阵,好投放战场为射声军甲盾,一转头诸军回撤如箭离弦,他仓促变阵根本变不过来——
“今退亦死,进亦死,何不战死?!”
林光明涨红了脸,迎着诸天联军的大潮,举剑高呼:“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死以山岳之重。”
“我等荆人,为人族而战,正是光荣之时!”
“仰光军听我号令——且随我,守住阵型,前进三槎,为友军断后!进一步,活万人,进三槎,忠烈祠中尽列名!”
就这支七零八落的仰光军,别说突进三槎了,但凡能在诸天联军的攻势下翻起一个浪花,他林光明都能算是当世军神。
但这些人不死光,他这个做主将的怎么跑?
就当下而言,仰光军在神霄世界所能创造的最大功绩,就是全员战死!
倘若今天能活下来,仰光军全军覆没的这一战,就是他在荆国的政治本钱。
已经到了不得不拼命的时候了,他以进求退!
林光明是口头上的荆人。
他手下的军队虽然来自不同军镇,却都是真正的荆国军人。此时摊上一位如此血勇的主将,个个都杀红了眼睛,嗷嗷叫着随之反冲。
一时还真有孤军逆流的气势。
不,并非孤军。
所有荆国大军忍痛切下来的“血肉”,所有奉命断后的军队,也都在诸天联军的潮涌里逆行!
眼下诸天联军正气势如虹。
守在原地是起不到迟滞敌势的作用的,唯有刀撞刀、牙撞牙的反冲,能够截停诸天联军的攻势,为退到内围的主力,创造构建阵地的时间。
以荆国强军的精锐,倘若一心求退,是极难被阻住的。
而对诸天联军来说,荆国大军选择回撤内围,就地建立阵地,未尝不是一个他们乐见的选择——
相较于大军各逃散,在整个神霄战场散开来追击,还是此刻收缩的阵地,能够叫诸天联军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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